数日后,江陵会馆内室。
方言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秀才襕衫,对着铜镜仔细整理衣冠。
他的动作虽然轻盈娴熟,但是眼底之间却带着一丝凝重。
如墨抱着长剑,倚在门边。
“你如今已是秀才,为何还这般心事重重?”
方言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秀才?秀才可扛不住图谋不轨这个罪名!”
见如墨面色呆滞,方言就知道她那脑袋,恐怕想不了这么复杂的东西。
只能耐心的对她解释道。
“我招了那么多流民在名下,白家若是得到消息!去官府告我,岂不是一告一个准?”
听闻方言的话,如墨抱剑的手放了下来,脸上的不解也转为了急迫。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继续招收流民?现在停下不行吗?”
看着如墨那急迫的脸颊,方言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侠还是有些可爱的。
他展开折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停下?不!若是遇到如此挫折就畏首畏尾,岂不是显得我方言很没用?”
他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确认没有一丝错误之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向门外走去。
如墨看着方言离去的身影,心急如焚,想要上前阻拦。
却被方言一个眼神所拦住。
这个眼神,让她想起了上次方言那冷漠的眼神,一时愣在了原地。
“你要去哪?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可是要被流放边军的!”
方言背对着如墨挥着右手,语气却是异常轻松。
“中了秀才这么多天了!也该是去谢谢座师了!”
“给我爹说!晚饭就不用留我的!”
看着方言向外走去,如墨呆滞的回忆着方言刚刚的话。
“谢座师?”
“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谢他有什么用啊?”
而在此时,提学道衙门后堂。
龚泽正在翻阅新科秀才的名册。
当看到“江陵方世言”名字时,他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贡院中方言优哉游哉煲汤的身影,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大宗师,新科案首方言,前来拜谢。”
按察使的门子,前来禀报。
龚泽眉梢微挑:“让他进来。”
不多时,方言一身襕衫,手持拜帖礼盒,恭恭敬敬地步入堂中,对着龚泽长揖到地。
“学生方言,拜谢大宗师取录之恩。”
龚泽打量着他,见他今日举止端正,神色恭谨,与考场那副惫懒模样判若两人,不由暗自点头。
若是没有那考院煲汤之举,此子倒也算得上人中龙凤。
“起来吧。”
“你文章诗词俱佳,取中案首乃实至名归。”
“望你日后勤勉向学,莫负了本官的期望。”
“学生谨记大宗师教诲。”
方言起身,将礼盒奉上。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宗师笑纳。”
龚泽瞥了一眼盒内之物。
是两盒上好的湖笔、一方徽墨。
价值虽然不菲却但也不算逾矩,便微微颔首,示意下人收下。
宾主落座,奉茶寒暄。
方言先是诚恳请教了些经义文章,龚泽也乐得指点。
相谈甚欢之际,方言话锋突然一转。
“大宗师,学生近日在城中走动,见武昌繁华依旧,却也看见不少流民……”
龚泽闻言微微一顿,抬眼看了方言一眼,见他神色恳切,不似作伪,便也叹了口气。
“此事本官亦知。”
“去岁北地大旱,今春又逢黄河泛滥。“
“流民南逃乃是无奈之举。”
“湖广虽富,骤然涌来数万之众,安置起来也非易事。”
“布政司衙门虽在周边行省筹措,恐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朝廷财政吃紧,地方存粮有限。
他一个主管学政的按察副使,手再长也难管钱粮庶务。
那是布政司的职权,贸然插手便是越权。
方言见他这样,心中跟着明镜似的。
顷刻间就明白了龚泽的立场。
他那不是不想管,而是没有合理的借口可以插手。
只要自己给他一个借口,以龚泽爱民的那份心思,恐怕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流民受苦。
既然明白了龚泽的立场,方言也不介意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方言跟着长叹一声。
“学生虽有些家资,纵想施以援手,却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反倒容易惹人非议……”
这话说得含蓄,龚泽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眼中精光一闪,重新打量起眼前的方言。
施粥、建会馆、公开讲学,如今又提及流民……
此子所为,似乎并非单纯沽名钓誉。
“哦?”龚泽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听你之言,似有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方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学生斗胆,确有一愚见。”
“流民之困,在于无恒产,无恒业。”
“若能以工代赈,使其凭力气换衣食,既可解其饥寒,又能免其闲聚生事,或可两全。”
龚泽捻须沉吟:“以工代赈……古已有之。”
“只是这‘工’从何来?银钱粮秣,又由何出?”
方言等的就是这一问。
他脸上苦笑更甚。
“学生想用建县学的名头,给流民一份工作。”
“此举既能造福士林,又能帮助流民,岂不是两全其美?”
龚泽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这?
他还以为方言有什么惊天之言呢!
这县学才多大?
修建一座县学,至多需要一百余人!
还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
龚泽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失望,看向方言的眼神也淡了些许。
虽说此事对流民而言是好事,但是终究是杯水车薪。
恐怕方言此举,也是学着那些乡绅,进行经营人脉,花钱养望的那一套。
花小钱修一个县学,能够得到武昌士林的称赞。
同时可以因此,让他在流民中名声鹊起!
一举两得!小投资大回报,也就不过如此!
虽然心中对方言的提议有所抗拒,但是想到能够因此多救一些流民,他也没有计较那么多。
罢了,能救多少,就算多少吧。
他对方言的语气,淡了不少。
“修建县学,乃惠及士子之善举。”
“你既有此心,自去寻各县教谕商议便是。”
“本官可下一道公文,命其配合于你。此等小事,何须如此遮遮掩掩?”
说着,他便要唤人取笔墨公文。
“大宗师且慢!”方言连忙开口。
龚泽笔势一顿,抬眼看他。
只见方言脸上那为难神色已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小媳妇般扭扭捏捏的样子。
他微微躬身,吞吞吐吐的说道:
“只是……此番新建,工程浩大,所用人工,或许……有点多。”
“有点多?”龚泽蹙眉,“一个县学,就算推倒重建,雇请工匠民夫,至多也不过百余人。还能多到哪里去?”
方言面露羞愧,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所需人手,恐不下数千之众。”
“啥?数千?!”
龚泽手腕猛地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盯着方言,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
“数千人?!方言,你是要修城墙,还是建宫殿?!区区一座县学,如何用得了数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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