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龚泽仿佛想到什么,顿时尬在了原地。
武昌城外聚集的流民,不正是数千之众么?
电光石火间,所有线索在他脑海中串联。
流民,以工代赈,修县学,数千人工……
一个大胆得近乎荒谬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豁然清晰!
他猛地站起身,绕过书案,快速走到方言面前,上下下将他重新打量了一遍。
“你……你说的那‘数千人工’,是不是城外所有的流民?”
方言深深一揖,脸上笑容坦然。
“大宗师明鉴!”
此话一出,书房顿时内陷入一片寂静。
龚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秀才,胸中波澜起伏。
他方才竟错怪了此子!
什么沽名钓誉,什么经营名声!
这小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哪里是为了修县学?
他分明是想借“修县学”的名份,给那数千流民一条活路!
一份能挺直腰板挣饭吃的工作!
难怪他要来找自己这个学政官员!
龚泽背着手,在书房内踱了几步,眉头却并未舒展。
“你这县学?为何要这么多人?。”
见龚泽踌躇,方言却是微微一笑,舔着脸迎了上去。
“大宗师有所顾虑也是常事,只是学生这县学,与其他县学有所不同而已。”
龚泽不解,回过头来看向方言。
“怎么个不同寻常的法子?”
方言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直视龚泽,语速加快:
“学生想建的,乃是一座‘新式县学’!”
“选址就在江边那块荒滩上,地方够大,足有数百亩。”
“正中自然是县学主体,按规制建讲堂、斋舍、藏书楼,一应俱全,甚至……比现有县学还要宽敞数倍。”
龚泽听得点头,这倒无妨,扩建县学总是好事。
但方言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眼睛慢慢瞪圆了。
“而在县学主体之外……学生打算再建些附属建筑。”
“比如,供学子们切磋学问的‘文汇堂’,供他们购置笔墨纸砚、书籍典籍的‘文墨坊’,再比如,供远道而来的学子暂时歇脚的‘学士居’……”
“还有一些……供商会人员处理账目、存储货物的屋舍,以及供工匠、劳力们居住的工棚、伙房……”
方言越说越快,龚泽的表情从疑惑转为惊愕。
“等等!”龚泽抬手打断,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商会屋舍?工匠工棚?这……这与县学何干?!”
方言一脸理所当然:“大宗师明鉴,县学要扩建,总要有人施工吧?工匠们得有个住处吧?”
“县学建成后,总要有书商、纸商供应物资吧?他们也得有个落脚之处吧?”
“再者,学生想着,既然县学建在江边,何不顺便修个‘小码头’?”
“方便各地学子乘船前来求学,也方便运送书籍建材……”
“码头边上,自然要有几间仓库、几间铺面,管理码头,顺便……也做点‘小生意’……”
龚泽听得目瞪口呆,手指颤抖地指着方言:“你……你这是要建县学,还是在给你江陵商会建设商铺?”
“你小子,莫非欺我不知其中内涵??”
“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
“打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龚泽已经是被方言气的几乎想要赶人了。
他还以为方言是个好的。
搞了半天,居然是在玩他的门道!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要利用他,给江陵商会谋利?
面对龚泽的批评,方言反而更前一步,掏出李焱给他办来的地契,脸上讨好的意味更浓了一些。
“大宗师此言差矣!”
“这些建筑,将来还不是要给武昌县衙给交税不是?”
“再怎么说,这些建筑的主体还是县学啊!那些都是附属!”
“将来那些学子,那些流民,要是听到,是大宗师你举力支持的,还不将您铭记一辈子啊!”
“这可是利民利地方的大好事啊!”
“无非是……地方大了些,建筑多了些,位置特殊了些……”
听着方言的狡辩,看着方言递过来的地契,龚泽彻底僵在原地,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的脑海中,瞬间就闪过将来县学的画面。
武昌县学在中央,周围围着一圈商铺,而在商铺之外,却是一片片住宅和仓库!
这哪里是县学?
这简直就是江陵商会的分会!
可偏偏,方言咬死了“主体是县学”,那些都是“必要附属”!
就连地契!这小子,都提前准备好了!
今天恐怕是吃定他了!
但是细细一想,这件事好像还真的有搞头。
县学学子能够获得更好的环境。
流民能够从中获得工作来养活自己。
同时武昌县衙也会因此增加税收。
只是县学旁边,多了一些无关的建筑而已。
怎么看,也怎么像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而且在法理和名义上面,所有人都挑不出一点错误来!
这已经不仅是巧思,这是近乎“狡黠”的智慧!
把一件可能引来滔天大祸的事,包装成一件惠及士林、有利地方的善举!
龚泽怔怔地看着眼前一脸诚恳的方言,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亲手提拔的这个案首,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短短时间内,是怎么想到这些窍门的?
利用他们提学衙门的名义,帮助自己获利的同时,还能扯上自己的大皮?
对借势之道,居然如此精通?
将来若是步入朝堂,其若不学好,岂不是危害更甚于杨成?
沉默许久,突然,龚泽仰天大笑起来。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方言,连连摇头:
“好你个方言!好你个‘县学’!”
“本官为官二十余载,见过无数聪明人,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这般胆大包天之徒。”
方言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小声道:“学生……学生只是想把事情办得周全些。”
龚泽好不容易止住笑,重新坐回太师椅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方言:
“周全?你这何止是周全!”
“你这是要把天都给捅出个窟窿,然后再用‘县学’的牌匾给补上!”
“有了这个名头,这武昌府内,还有谁敢动你?!”
“杨党若想阻挠,便是阻挠兴学,与天下士子为敌!”
“刘诚若想弹劾,便是攻讦善举,自绝于清议!”
“此事若成!你方言的名声在湖广将一时无两!”
“所有被难民所困的官员,恐怕都要排队来找你!”
“你小子!打着好算盘啊!”
方言只是低头不语,对龚大宗师的称赞没有丝毫反应。
仿佛说的不是他一般。
龚泽深深的看了方言两眼,在他身上上下扫射,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一般。
不就之后,龚泽突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外。
“备车!”
“本官要亲往武昌县衙!”
他回头看向方言,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你既然要这名头!我给了你,又何妨?”
“走!随本官,一起去武昌县衙!”
“老夫倒要看看,有本官亲自到场。”
“他武昌县衙,还敢不给你这个‘名分’!?”
方言闻言,脸上的嘴角,几乎要笑的破相了!
他本来只是想要求一道公文的!
没有想到,这龚大宗师,居然要亲自去武昌县衙给他撑腰。
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
他方言,是龚大宗师罩着的!
看着龚大宗师离去的背影,他连忙抬起脚步,向前追去!
有此大哥罩着!
他方言,在武昌,要起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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