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梅雨季节总是令人心烦意乱。林默推开出租屋的窗户，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楼下小吃摊的油烟味和巷子里垃圾堆的酸腐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却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清凉。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发出幽幽的蓝光，屏幕上是昨晚写了一半的文章。林默是个自由撰稿人，靠着给杂志和网络平台供稿维持生计。这种职业听起来自由浪漫，实际上却意味着不稳定的收入和永远在追赶截稿期的焦虑。
他重新坐下，敲击键盘，试图继续昨晚的思路。然而手指刚触到键盘，手机就震动起来。是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他房贷还款日即将到期。林默苦笑，关掉短信界面，强迫自己回到文字世界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先生，有你的信！”是房东太太的大嗓门。
林默有些意外。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依赖电子通讯的时代，纸质信件已经成了稀罕物。他起身打开门，房东太太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
“刚才邮递员送来的，看着挺正式的。”房东太太好奇地瞥了一眼信封，“不会是法院传票吧？”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林默敷衍地笑笑，接过信封关上门。信封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打印的收件地址和他的名字。他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用打印机打着一行字：
“她在等你。老地方，明天下午三点。”
林默皱起眉头。恶作剧？还是寄错了？他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她”是谁？“老地方”又是什么地方？他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七年，所谓的“老地方”实在太多了。
他把信扔在桌上，重新坐回电脑前。但那些神秘的字句像小虫一样在他脑海里爬来爬去，扰得他无法集中精神。林默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的工作效率不会高了。他起身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中的城市像一幅被水洗过的水墨画，朦胧而忧郁。林默突然想起了周晓雨。如果是她，会怎么看待这封神秘信件？她总是对生活中的小谜题充满热情，会兴奋地拉着他一起分析线索，像两个侦探一样推理各种可能性。
但周晓雨已经离开三年了。
不，准确说，是消失了三年。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从林默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他们曾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这座城市打拼，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分享着彼此的梦想和焦虑。然后有一天，林默下班回家，发现她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对不起，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变成了三年。林默给她发过无数信息，打过无数电话，甚至去过她老家，但所有人都说她没回去，也不知道她的下落。随着时间的流逝，林默逐渐接受了现实：周晓雨不想被找到。他搬出了他们共同的出租屋，换了电话号码，试图开始新生活。但有些人的离去会在生命中留下一个黑洞，无论用多少工作和琐事填充，依然能感觉到那股空虚的引力。
林默摇摇头，试图把这些思绪甩开。他把那封信塞进抽屉最底层，决心不去理会。无论是什么恶作剧还是寄错了，都与他无关。他已经过了对神秘事物好奇的年龄，生活的重压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
下午，林默去了一趟图书馆查资料。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周晓雨一起在这条路上散步的时光。她总是走在前面一点点，喜欢回头看他在不在身后。她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总能轻易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如果哪天我消失了，你会找我吗？”有一次她突然这么问。
“当然会，找遍全世界。”林默不假思索地回答。
周晓雨笑了，但那笑容里有一丝林默当时没能理解的忧伤。“有时候不找，才是最好的寻找。”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就像一句预言。林默确实找过她，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不是不想找，而是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一个人的消失可以如此彻底，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回忆提醒着你，那些共同的时光不是幻觉。
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林默在街角的面包店停了下来。这家店是他们以前常来的，周晓雨特别喜欢这里的菠萝包。林默走进店里，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他买了一个菠萝包，咬了一口，还是那个味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先生，我们店今天有活动，买二送一哦。”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女孩，笑容甜美。
林默摇摇头：“一个就够了。”
“以前常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姐呢？好久没见她了。”收银员似乎认出了他。
林默愣了一下：“你记得我们？”
“当然，你们总是一起来买菠萝包，那位小姐笑起来很好看。”女孩回忆道，“她还好吗？”
林默不知如何回答，含糊地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面包店。走出门时，他听到女孩在后面小声嘀咕：“奇怪，怎么问起那位小姐，大家都这么奇怪...”
林默停下脚步，转身回到店里：“不好意思，你刚才说‘大家都这么奇怪’是什么意思？”
女孩显然没想到他会回来，有些慌乱：“没什么，就是前几天也有人来问过那位小姐。”
“什么人？问了什么？”
“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他拿着一张照片，问我们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女孩回忆道，“照片上就是常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姐。我说她很久没来了，他就走了。”
林默的心跳加快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周前吧。”女孩说，“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因为第二天又有个女人来问同样的事情。”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三十多岁，短发，穿得很干练，看起来像职场女性。她也拿着照片问同样的问题。”女孩说着，好奇地看着林默，“那位小姐是什么重要人物吗？怎么这么多人找她？”
林默没有回答，付了钱再次离开面包店。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有人也在找周晓雨？而且不止一个人？这和他今天收到的神秘信件有关吗？还是说，周晓雨的消失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回到出租屋，林默立刻从抽屉里翻出那封信。短短一行字，此刻看起来却充满了暗示。“她在等你”——这个“她”会是周晓雨吗？“老地方”会是他们曾经经常去的地方吗？
林默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下午五点。距离信上说的“明天下午三点”还有二十二个小时。他应该去吗？如果去了，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如果不去，他会后悔吗？
夜幕降临，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林默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这座城市有八百万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秘密，自己的遗憾。他和周晓雨的故事，在三年前似乎就画上了句号，但现在看来，或许那只是一个省略号。
林默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周晓雨的号码还在那里，虽然已经成了空号，但他一直舍不得删除。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然后拨了出去。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熟悉的女声机械地重复着。林默挂断电话，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赴约。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要去弄清楚。不是为了重拾旧情——时间已经冲淡了太多东西——而是为了给自己的过去一个交代。
窗外，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无数沉默的眼睛注视着这座不夜城。林默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那封神秘信件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揭开层层迷雾的开始。
而迷雾背后，或许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周晓雨，和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故事。
第二天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林默站在河滨公园的入口处。
这里就是他和周晓雨曾经所谓的“老地方”。大学时期，他们经常来这里散步，坐在河边的长椅上，看着夕阳将河水染成金色，谈论着未来和梦想。工作后，虽然来的次数少了，但每当遇到烦心事，他们还是会来这里走走，仿佛流淌的河水能带走所有的烦恼。
林默环顾四周。因为是工作日，公园里人不多，只有几个老人在散步，一个年轻母亲推着婴儿车，还有一对情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窃窃私语。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一切都那么平静，平静得让林默开始怀疑那封信只是一个恶作剧。
他走向他们常坐的那张长椅。长椅位于一棵老槐树下，从那里可以看到河对岸的城市天际线。林默记得周晓雨特别喜欢这个视角，她说坐在这里感觉既置身城市之中，又与之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长椅空着。林默坐下，看了看手表：两点五十分。他感到一阵莫名紧张，手心微微出汗。这种等待未知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让他想起大学时期等待周晓雨赴约的心情。那时候，等待是甜蜜的，充满期待；而此刻，等待中掺杂着疑虑和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点整，林默紧张地环顾四周，但没有看到任何像是赴约的人。三点零五分，依然没有人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理解错了“老地方”的含义，或者这根本就是个无聊的玩笑。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默先生？”
林默转身，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正是面包店女孩描述的那个人。男人穿着深色夹克，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确实很斯文，但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
“你是谁？”林默警惕地问。
男人走近几步，但没有坐下：“我叫陈志远。很抱歉用那种方式约你出来，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又担心直接上门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那封信是你寄的？”林默问，“‘她在等你’是什么意思？‘她’是谁？周晓雨吗？”
陈志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顾四周，似乎在确认是否有人在监视。“我们可以找个更私密的地方谈谈吗？这里不太安全。”
“不安全？”林默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你到底知道周晓雨的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但这里真的不是说话的地方。”陈志远压低声音，“相信我，这对你我都好。我知道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离这里不远。”
林默犹豫了。这个陌生人看起来很可疑，但他提到了周晓雨，而且显然知道他们的关系。最终，好奇心战胜了警惕心：“带路吧。”
他们离开公园，沿着河边的小路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咖啡馆里只有两三个客人，陈志远选择了一个最里面的卡座。
“你想喝什么？我请客。”陈志远说。
“黑咖啡就行。”林默说，“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知道周晓雨在哪里？”
陈志远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林默面前。照片上正是周晓雨，她站在一座陌生的建筑前，笑得很灿烂。但林默注意到，照片的背景不像是在中国，建筑风格更像是东南亚的。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林默问，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大约两个月前，在清迈。”陈志远说，“周晓雨现在在那里，但她有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她为什么会在泰国？”林默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你又是谁？怎么会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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