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远深吸一口气：“我是记者，或者曾经是。三年前，我调查一个涉及跨国公司的环保案件时认识了周晓雨。她当时在那家公司工作，但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决定帮我。”
林默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周晓雨是学设计的，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怎么会和什么环保案件扯上关系？”
“那是她的掩护身份。”陈志远低声说，“实际上，她大学期间就被招募了，为某个非政府组织工作，专门调查企业的环境违规行为。她进入那家广告公司，是因为那家公司正好为我们的目标企业——‘新洲化工’——服务。通过广告公司的身份，她能接触到一些内部信息。”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周晓雨？卧底调查员？这听起来像是电影情节，不可能是那个和他朝夕相处三年的女孩。他们分享过那么多日常的琐碎，他怎么可能对她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我不相信。”林默说，“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了保护你。”陈志远说，“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她爱你，所以不想把你卷入其中。但三年前，我们的调查曝光了，新洲化工开始追查泄露信息的人。周晓雨的身份即将暴露，她不得不立即消失，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服务员端来咖啡，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林默机械地端起杯子，却感觉不到温度。陈志远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像一块块拼图，开始拼凑出一个完全不同的周晓雨形象。
他想起了一些细节。周晓雨有时会接到神秘电话，然后匆匆离开，说是公司有急事。她偶尔会情绪低落，但从不解释原因。她的电脑总是设置密码，手机也从不让他碰。当时林默以为她只是注重隐私，现在想来，这些细节都指向一个不同的真相。
“如果她不得不消失，为什么现在又有人找她？”林默问，“面包店的女孩说，除了你，还有一个女人也在打听她。”
陈志远的脸色变得严肃：“那个女人叫李薇，是新洲化工的安全主管。她负责‘清理’公司的麻烦。周晓雨消失后，公司一直在找她，因为她手里有能证明新洲化工在东南亚非法倾倒有毒废料的证据。这些证据足以让公司高层入狱。”
“那为什么现在突然加强寻找？”林默问。
“因为新洲化工正在准备一个大项目，需要政府的批准。如果这时候丑闻曝光，项目就会泡汤。”陈志远说，“所以他们必须在项目审批前找到周晓雨，拿回证据，或者让她永远沉默。”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杀人灭口？”
“他们已经杀过人了。”陈志远的声音低沉而沉重，“两年前，我们在泰国的线人被发现了，尸体在湄公河里找到。一年前，我的搭档在马来西亚‘意外’车祸身亡。新洲化工的手段非常狠毒，他们不会让任何威胁存在。”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林默尖锐地问。
陈志远苦笑：“因为我藏得够深，而且我手里也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最近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击。我需要你的帮助，林默。”
“我能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周晓雨是否还活着，是否真的在泰国。”
“她还活着，而且她需要你。”陈志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去清迈的机票和签证，还有一封信，是周晓雨写给你的。她一直想联系你，但不敢，怕把你牵扯进来。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手里的证据已经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公开。但她也知道，一旦公开，新洲化工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所以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助她把证据带回来，交给可信的媒体和执法机构。”
林默接过信封，手指微微颤抖。他抽出里面的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确实是周晓雨的笔迹，他认得她写“默”字时那个特殊的连笔方式。
“默，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陈记者找到了你，而我也可能处于危险之中。首先，请原谅我三年前的不辞而别。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但为了保护你，我别无选择。我从未停止爱你，也从未停止思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
林默读着信，眼眶渐渐湿润。信中的语气、用词，甚至那个小小的语法习惯，都毫无疑问是周晓雨的。这不是伪造的。她还活着，而且在向他求助。
“她为什么选择现在？”林默抬起头，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三年前不告诉我真相？”
“因为三年前证据还不够充分，而且她希望你有一个安全、正常的生活。”陈志远说，“但现在不同了。新洲化工在东南亚的非法活动越来越猖獗，已经导致了好几个村庄出现集体健康问题。如果再不阻止他们，会有更多人受害。周晓雨收集的证据足够让他们停业整顿，主要负责人面临刑事指控。但问题是，新洲化工在政界有很强的后台，常规渠道可能无法公正处理这个案件。所以我们需要在公开证据的同时，制造足够大的舆论压力。”
林默沉默了很久，消化着这些信息。三年来，他一直以为周晓雨的消失是因为感情问题，或者她不再爱他了。现在才知道，她一直在保护他，独自承担着巨大的风险。这种认知既让他感到温暖，又让他感到深深的内疚。
“你需要我做什么？”林默最终问道。
“去清迈，找到周晓雨，拿到证据，然后安全回来。”陈志远说，“我知道这很危险，新洲化工的人可能也在找她。但你是唯一她完全信任的人，也是他们不会立即怀疑的人。”
“为什么不报警？或者通过官方渠道？”
“我们试过。”陈志远苦笑，“三年前，我们向相关部门举报过，但调查被压下来了。新洲化工的势力比你想的强大。我们唯一的机会是通过媒体和国际舆论施压。但证据必须安全送达，而周晓雨现在可能已经被监视，很难亲自携带证据出境。”
林默看着手中的机票。后天早上飞往清迈的航班。他的生活将在四十八小时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一个普通的自由撰稿人，变成一个跨国行动的参与者，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助一个曾经深爱却突然消失的女人。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默说。
“我理解。”陈志远点头，“但时间不多了。李薇，就是新洲化工的那个女人，已经查到你和周晓雨的关系了。这也是我为什么急着找你的原因。你可能也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林默想起昨天面包店女孩说的话，确实有个女人在打听周晓雨。如果那是李薇，那么他的确可能已经被注意到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林默直视陈志远的眼睛，“也许你才是危险的一方，想利用我找到周晓雨。”
陈志远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的记者证，还有过去几年我写的调查报道。你可以核实。此外，你可以打电话给《深度周刊》的编辑王建国，他是我的老朋友，可以为我作证。”
林默记下了王建国的名字和电话，但并没有立即打过去。他需要时间思考，整理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
“我给你二十四小时考虑。”陈志远说，“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联系你。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请记住：周晓雨正在等你，她需要你。而新洲化工的人已经离她很近了。”
陈志远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付了咖啡钱，然后匆匆离开。林默独自坐在卡座里，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平凡的世界依然在运转，但对他来说，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他拿起周晓雨的信，又读了一遍。信中有一段话特别触动他：“默，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你本可以拥有平静的生活，我却要再次把你卷入我的世界。但请你相信，如果还有任何其他选择，我不会这样做。我们曾经谈论过人生的意义，我说我希望自己能做些真正重要的事，让世界因为我的存在而变得好一点点。这就是我在做的事，虽然它让我失去了你，但我从未后悔。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完成这最后一步，然后，也许我们还能有机会...”
林默将信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他走出咖啡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思绪万千。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周晓雨这三年来一直在进行一场危险的斗争，为了保护环境和那些无辜的村民。而他，却一直在为自己的感情受伤而自怜。这种对比让他感到羞愧。
但同时，他也感到恐惧。这不是电影，这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危险。如果他去了泰国，可能会面临无法预料的威胁。他甚至可能再也回不来。
回到出租屋，林默打开电脑，搜索“新洲化工”和“环保丑闻”。确实有一些零星报道，但大多含糊其辞，没有具体证据。他又搜索陈志远的名字，找到了几篇他写的调查报道，确实都是关于企业环境违规的，文风犀利，数据详实。
犹豫了很久，林默拨通了《深度周刊》的电话，要求转接王建国编辑。电话接通后，他简单说明了情况。
“陈志远？是的，我认识他，他是个优秀的调查记者。”王建国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但他三年前突然辞职了，说是要专注于一个重要的调查。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他怎么了？”
“他在调查新洲化工，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知道。那个案子很危险，我劝过他放弃，但他不听。他说他有可靠的内线提供信息。后来那个内线消失了，他也变得神神秘秘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请我帮忙。”林默谨慎地说，“我只是想确认他的可信度。”
“如果你问的是他的人品，我可以保证他是个正直的人。但如果你问的是他现在的处境...”王建国停顿了一下，“我听说新洲化工雇佣了私人安全公司对付那些找麻烦的人。志远可能确实有危险。我的建议是，如果你想帮忙，一定要非常小心。新洲化工不是普通企业，他们的手段很极端。”
挂断电话后，林默更加确信陈志远说的是实话。但同时，王建国的警告也让他更加恐惧。
夜幕降临，林默没有开灯，坐在黑暗中思考。墙上的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想起和周晓雨的点点滴滴，那些平凡的日常，那些深夜的谈话，那些共同计划的未来。他曾经以为那些都是真实的，但现在看来，周晓雨一直隐藏着另一个自我，一个勇敢而坚定的自我。
也许，他从未真正了解她。也许，这正是他爱上她的原因之一——她总是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深刻。
凌晨两点，林默做出了决定。他打开台灯，开始收拾行李。护照在抽屉里，还好没有过期。他给几个编辑发了邮件，说接下来两周有紧急家事需要处理，稿件会延迟交付。然后他给陈志远发了短信：
“我决定去。后天机场见。”
发送后，他坐在床边，感到一阵奇异的平静。恐惧依然存在，但被一种更强烈的使命感所覆盖。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见到周晓雨，听她亲口解释一切，然后尽自己所能帮助她。
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林默望着远方，想象着清迈的样子，想象着周晓雨现在的生活。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他不知道再次见到她会是怎样的情景。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要去，要去那个无声的对岸，寻找那个曾经无声消失的女人，以及那些被沉默掩盖的真相。
航班将在三十六小时后起飞。在那之前，他需要做好准备，迎接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而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个短发女人正在查看手机上的信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屏幕上显示着林默和陈志远在咖啡馆见面的照片，拍摄角度显然来自隐蔽的摄像头。
“找到你了。”李薇轻声说，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目标已经上钩。准备泰国行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明白。清迈那边已经部署好了。这次不会让他们逃脱。”
城市依然在沉睡，但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一场跨越国界的较量即将展开，而林默，这个曾经的旁观者，即将成为这场较量的核心。
他不知道自己正走向什么样的未来，但至少，他不再是被动等待的那个人。这一次，他要主动去寻找答案，无论那答案会带来什么。
无声的对岸，也许并不遥远，只是需要勇气跨越那道看不见的界线。而林默，终于准备好了迈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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