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秋意总带着几分湿冷,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人心上。后主刘禅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几上那枚和田玉印,玉质温润,却暖不透他掌心的凉。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喧哗,很快被侍卫喝止,他微微抬眼,看向阶下侍立的宦官黄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又是什么事?”
黄皓脸上堆着惯有的谄媚笑意,躬身回道:“回陛下,是尚书令樊建在殿外求见,说有紧急军情。”
“军情?”刘禅眉峰微蹙。自姜维在沓中屯田,边境的战报便没断过,起初他还会仔细询问,次数多了,听着那些“斩杀魏兵三百”“退守某某关隘”的字眼,只觉得像是听戏文,远不如后宫新得的那盆绿萼梅来得真切。他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樊建急匆匆踏入殿内,官袍下摆沾着些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他对着刘禅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陛下,魏军三路伐蜀,钟会已破阳安关,邓艾偷渡阴平,前锋距绵竹不足百里!”
“什么?”刘禅猛地从龙椅上欠起身,案几上的玉印被碰得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盯着樊建,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阴平?那地方不是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邓艾怎么过得去?”
樊建膝行半步,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地面:“邓艾率部自阴平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凡七百馀里,粮运不继,将士皆以毡裹身,推转而下。如今诸葛瞻将军已率军前往绵竹抵御,只是……”他话到嘴边,终究没敢说下去——诸葛瞻虽是诸葛亮之子,却从未有过领兵大战的经验,面对邓艾这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劲旅,胜算实在渺茫。
刘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龙椅的扶手才稳住身形。黄皓见状,连忙上前道:“陛下莫慌,邓艾不过数千疲兵,诸葛将军乃武侯之后,定能退敌。依奴才看,不如先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刘禅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定了定神,哑着嗓子道:“传朕旨意,文武百官,即刻到太极殿议事。”
消息传开,成都城内顿时乱了套。官员们踩着朝靴,慌慌张张往皇宫赶,平日里端庄的府邸门前,此刻只剩下家丁仆妇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百姓们更是人心惶惶,有经历过早年战乱的老人,已经开始收拾细软,琢磨着往南逃去——毕竟谁都记得,当年曹操大军入荆州时,那流离失所的滋味有多苦。
太极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低着头,没人敢先开口。刘禅坐在上面,看着底下这群或白发苍苍、或正当壮年的臣子,忽然觉得陌生得很。他想起先主刘备创业时的艰难,想起丞相诸葛亮六出祁山的执着,再看看眼前这副景象,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涌上心头。
“都说话啊!”刘禅的声音带着哭腔,“魏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出来!”
司徒谯周往前站了一步,这位以治经学闻名的老臣,此刻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他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如今之计,唯有投降。”
“什么?”满朝文武哗然。有人指着谯周怒斥:“谯司徒!你食汉禄多年,怎能说出如此不忠不义之言!”
谯周却毫不动容,缓缓道:“诸位稍安勿躁。蜀地狭小,民力已尽,自丞相逝后,姜维九伐中原,耗损国力无数。如今魏军势大,钟会在南,邓艾在北,成都已成孤城,死守只会徒增百姓伤亡。不如降魏,尚可保陛下与宗室平安。”
“放屁!”翊军将军赵云之子赵广猛地站出来,气得浑身发抖,“我赵家世代忠良,愿率军死守成都!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能向曹魏屈膝!”
“赵将军勇则勇矣,却不知审时度势。”谯周冷冷回应,“成都守军不过数万,且多是老弱,如何抵挡邓艾的虎狼之师?届时城破之日,玉石俱焚,难道这就是将军想要的结果?”
两人争执起来,殿内顿时分成两派。主战的多是将门之后或军中将领,他们血脉里流淌着父辈的忠勇,宁死不愿投降;主降的则以文官为主,他们更看重现实的利弊,觉得抵抗只是徒劳。
刘禅看着争吵不休的群臣,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想主战,却没底气——他知道国库早已空虚,军粮所剩无几;想投降,又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就在这时,黄皓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陛下,谯司徒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您想想,就算降了魏,好歹还能保全身家性命,若是城破……”
后面的话黄皓没说,但刘禅已经懂了。他想起后宫里的美人,想起那些精致的玩物,想起自己这四十多年安稳享乐的日子,一颗心渐渐偏向了投降。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此事……容朕再想想。”
然而,现实根本不给刘禅犹豫的时间。没过两天,绵竹战败的消息传来——诸葛瞻与长子诸葛尚战死,邓艾大军兵临城下。
消息传到成都,彻底击垮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百姓们扶老携幼,哭喊声遍布街巷,不少人跪在皇宫门前,求刘禅要么一战,要么早做决断,别再让他们担惊受怕。官员们更是乱作一团,有收拾金银准备跑路的,有偷偷给邓艾写降书的,还有闭门不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
刘禅在宫中急得团团转,黄皓给他出主意:“陛下,不如逃往南中?那里地势险要,或许能据守。”
刘禅刚想点头,谯周却又站出来反对:“南中诸夷,向来反复无常,当年丞相平定南中,才勉强使其臣服。如今我军战败,逃往南中,他们未必肯接纳。就算接纳了,陛下寄人篱下,又岂能安稳?”
“那……那逃往东吴如何?”刘禅又问。
谯周冷笑一声:“东吴早晚也会被魏所灭,陛下逃到东吴,不过是从一亡国之君变成另一亡国之君,何必多此一举?”
句句诛心,却又字字在理。刘禅瘫坐在椅子上,终于明白,所谓的退路,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丞相,恕孩儿不孝……”
公元263年冬,后主刘禅率领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馀人,自缚双手,抬着棺材,前往邓艾军中投降。当那面象征着蜀汉政权的旗帜从成都城头缓缓降下时,整个蜀地仿佛都陷入了沉默。
有人痛哭流涕,为这个存续了四十三年的王朝哀悼;有人长舒一口气,觉得终于可以远离战火;也有人冷眼旁观,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姜维在沓中得知成都投降的消息时,正在与钟会的大军对峙。他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仰天长啸,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身后的将士们看着主帅苍白的面容,一个个红了眼眶。
“将军,我们怎么办?”副将哽咽着问。
姜维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算陛下降了,我姜维也绝不降!传我将令,全军向钟会诈降,待寻得机会,再图复国!”
然而,历史的车轮一旦滚动,便再难停下。姜维的计划最终败露,他与钟会一同被杀,蜀汉最后的抵抗力量也随之消亡。
多年后,有白发老臣在洛阳见到被封为安乐公的刘禅,席间司马昭问他:“颇思蜀否?”
刘禅笑着回答:“此间乐,不思蜀。”
那一刻,老臣看着他脸上麻木的笑容,忽然明白了蜀汉灭亡的真正原因——或许从来都不是魏军的强大,不是姜维的穷兵黩武,也不是谯周的主降,而是从这位君主失去“思蜀”之心的那一刻起,这个王朝的气数,就已经尽了。
庙堂之上,没了励精图治的君主;江湖之中,失了众志成城的民心。如此,纵有天险可守,纵有忠臣良将,又怎能不亡?
成都的秋雨还在下,洗去了城墙上的血污,也仿佛在冲刷着这段兴衰荣辱的历史。只是那些深埋在时光里的教训,却像城砖上的刻痕,永远留在了那里,供后人凭吊,也供后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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