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阳台王国，在“咨询费”制度确立后，迎来了一段宝贵的、真正的清净时光。那罐作为咨询费收来的龙井茶，他拆都没拆，只是放在了储物柜里，与那张承载着救世凭证的报销单放在一起，仿佛那“咨询费”本身的意义远大于实物。他享受着无人打扰的躺椅时光，绿萝在他的“无为而治”下愈发葱郁，甚至开始孕育出淡白色、毫不起眼的花苞。
然而，聚居地的运转，并不会因一个人的清净而停止。随着人口缓慢增加，基础设施的压力开始显现。最先出问题的，是位于聚居地边缘、由旧时代供水站改造的初级净水系统。
这天下午，林凡正对着绿萝的花苞进行每日的“哲学凝视”，思考着这变异植物开花是否会消耗过多养分、影响整体观赏性这一重大课题时，一阵比小王更慌乱、参与人数更多的脚步声，混杂着焦急的议论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天台入口。
来的是以徐经理为首的一个小型代表团，成员包括负责技术维护的老赵（前自来水厂工人），以及一脸忧心忡忡的“先知”。连小王和张伟也跟在后面，脸上写满了“出大事了”的表情。
“林先生！林先生！救命啊！”徐经理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慌，甚至比上次仓库冲突时更甚。
林凡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绿萝那稚嫩的花苞，仿佛在评估它的坚固程度。
“林先生，净水系统！净水系统核心部件彻底瘫痪了！”老赵抢着说道，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被腐蚀坏、布满可疑粘液的金属滤网，“这是最后一道生物滤网！完全堵死了，而且某种变异微生物似乎分泌了强腐蚀性物质，把备用件也污染了！没有这滤网，出来的水虽然物理上干净，但含有微量的精神致幻因子，长期饮用会出大问题的！”
“先知”在一旁补充，语气沉重：“此乃‘水源堕化’，是人心惶惶引动的规则反噬啊！若不及时净化，恐生大乱！”
小王急吼吼地补充：“凡哥，现在大家都不敢喝水了！库存的纯净水撑不了几天！苏医生分析了，说那种致幻因子会累积，很麻烦！”
张伟则已经开始散布悲观论调：“我就说系统没了，底层规则肯定会出幺蛾子！这一定是开始！接下来可能就是空气、土壤……”
七嘴八舌，如同一群围着蜂巢嗡嗡叫的蜜蜂。
林凡终于停止了“研究”花苞，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群焦急的面孔，最后落在老赵手中那坨恶心的报废滤网上。
“所以？”他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所以……得请您出手啊！”徐经理几乎是哀求道，“老赵他们想尽办法了，找不到替代材料，清理不了那种微生物！这玩意儿技术性太强，不是靠人多或者蛮力能解决的！”
“林先生，您是有大智慧的人，这种……这种规则层面的污染，或许您有办法？”“先知”试图将问题拔高到玄学层面。
林凡沉默着。天台上只剩下风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他在计算。计算管这件事的麻烦程度，以及不管这件事，后续可能带来的、更大的麻烦（比如渴疯了的人跑来他楼下闹事，或者张伟整天在他耳边念叨“末世第二阶段”的理论）。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林凡终于开口，依旧是那平淡无波的语调：
“维修费。”
众人一愣。
“这次是技术维修，不是咨询。”林凡清晰地界定业务范围，“费用更高。”
徐经理立刻反应过来：“您说！需要什么？贡献点？物资？我们一定尽量满足！”
林凡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盆绿萝，似乎在寻找灵感。片刻后，他列出了价码：
“方案一：一套完整的、不同规格的螺丝刀、扳手、钳子组合工具。要品牌货，锈蚀程度不能影响使用。”
他顿了顿，补充了更重要的条件：
“方案二：聚居地公共事务条例里，加一条——以我这栋楼为中心，半径一百米内，划为‘静默区’。禁止任何形式的集会、喧哗、以及未经我允许的拜访。由你们负责立牌和监督。”
这个条件一出，所有人都吸了口气。这等于是在聚居地里划出了一块“林凡专属领地”，拥有近乎治外法权般的清净。
徐经理只是犹豫了三秒，立刻咬牙道：“行！方案二！我们立刻办！只要您能修好净水系统！”
林凡点了点头，对徐经理的果断表示认可。他终于慢悠悠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愿意离开“王座”的时刻。
他没有去看那坨报废的滤网，而是对老赵说：“带我去泵房。”
老赵连忙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心怀忐忑地跟着林凡，来到了位于地下、环境潮湿阴暗的净水泵房。
泵房里，设备轰鸣（动力部分尚存），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一股淡淡的、如同腐烂水果般的甜腥味——正是那种变异微生物的气息。坏掉的滤网组件被拆卸下来，放在一个托盘里，旁边是几块同样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备用件。
苏茜也在这里，她正带着口罩和手套，用简陋的仪器检测着水质和微生物样本，眉头紧锁。
林凡没理会那些复杂的设备和苏茜的数据，他径直走到滤网前，弯腰仔细观察了片刻，甚至用手指（隔着衣服下摆）轻轻抹了一下那些粘液，放在鼻尖闻了闻。
然后，他起身，在泵房里踱步，目光扫过那些布满管道阀门的墙壁，以及角落里堆放的一些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化学药剂桶（大多已空或失效）。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神谕。
林凡在一个锈迹斑斑的、标识着“ph调节剂（氢氧化钠）”的空桶前停下。他踢了踢空桶，发出哐当的响声。
“去找。”林凡开口，下达了第一个指令，“找这种强碱。或者效果类似的，能找到的任何强碱性物质。生石灰也行。”
老赵一愣：“碱？林先生，这微生物……”
“它喜欢酸性环境。”林凡打断他，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改变环境，比杀死它更容易。”
苏茜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立刻低头在她的平板电脑上快速计算起来。
“第二，”林凡指向滤网，“这种合金不耐腐蚀。去找食品级的不锈钢，或者玻璃、陶瓷，任何惰性、光滑、不易附着的东西，重新加工滤网骨架。”
老赵面露难色：“食品级不锈钢……这末世里哪里去找啊……”
“废弃的餐厅厨房，食品加工厂，”林凡列举，“或者，医疗废弃站，找手术器械，材质也行。”
张伟立刻举手：“我知道有个旧医院遗址！我去过！”
林凡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他走到供水主管道的一个分流阀前，指着其中一个通常用于投放消毒剂的加药口：“在这里，临时加装一个滴灌装置。”
“滴灌？”徐经理不明所以。
“用找到的碱性溶液，持续、缓慢地滴入进水主管道。”林凡解释，“不需要浓度很高，但要持久。目的是轻微提高整个系统水体的ph值，让那种微生物在不舒服的环境里，自己慢慢死光，或者失去活性。”
他看了一眼苏茜：“具体浓度和滴速，让她计算。”
苏茜立刻点头，手指在平板上飞舞起来。
“最后，”林凡对老赵说，“滤网结构简化，不要搞那么复杂的花纹，增加表面积但也增加附着点。改成直通式、大孔径、可拆卸清洗的结构。以后定期用碱性水反向冲洗就行。”
一套指令，清晰明了，没有任何高深莫测的术语，全部基于最基础的化学和工程原理，却又直指问题的核心——不是去对抗那种诡异的微生物，而是改变它赖以生存的环境，并用更耐用的物理结构来应对。
老赵听得目瞪口呆，随即一拍大腿：“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改变ph值！这比我们之前想着用什么强氧化剂去杀要温和有效多了！还能保护管道！”
“先知”看着林凡，眼神中的崇拜更甚，喃喃道：“化繁为简，直指本源……此乃‘大道至简’啊！”
徐经理则是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问题解决了。
林凡没理会他们的反应，说完解决方案，便转身朝泵房外走去。
“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他丢下一句话，“记住我的‘维修费’。”
他沿着来时的路，不紧不慢地走回他的大楼，重新踏上天台，在那把熟悉的躺椅上坐下，仿佛刚才只是下去散了散步。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嗯，味道不怎么样，但解渴。
几天后，净水系统恢复了正常供水。老赵带着人在废弃医院找到了不少不锈钢手术盘，成功加工出了新的滤网骨架；张伟在一个废弃的化工厂仓库角落找到了几袋尚未完全变质结块的生石灰；苏茜精确计算出了安全有效的滴灌浓度。那股腐烂水果般的甜腥味从泵房消失了，流出的水经过检测，致幻因子含量降到了安全线以下。
聚居地避免了一场潜在的生存危机。
徐经理也兑现了承诺，一块写着“静默区——禁止喧哗”的简陋木牌，立在了林凡大楼外一百米的各个路口，“先知”的信徒们自愿承担了监督的职责。
林凡的阳台，自此真正成为了聚居地里一个超然物外的存在。他付出的，只是一次不到十分钟的“现场勘查”和几句基于常识的指点。收获的，却是更长久、更制度化的清净。
他看着楼下远处新立的牌子，满意地躺了回去。
维修水电？
偶尔为之，也不是不行。
毕竟，报酬足够丰厚。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过绿萝叶片，带来的细微声响。
那，是清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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