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它既能抚平创伤，也能让新的习惯生根发芽。三个月过去了，被遗弃的世界在“安全模式”下运行得出乎意料的稳定。那道天空的裂痕，甚至在某些清晨，会因为特定角度的阳光照射，折射出一种近乎瑰丽的、宝石般的暗红色光泽，被一些幸存者戏称为“末日霞光”，甚至成了某些人眼中独特的风景。
林凡的生活，已然臻至化境。他的日常精简到了极致：醒来，检查绿萝（如今已是郁郁葱葱的一大盆，他甚至成功进行了扦插，分出了两小盆送给小王和苏茜），泡茶或煮咖啡，然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天台躺椅上。他不再需要规划，不再需要计算，真正进入了“混到退休”的理想状态。
这天下午，他正就着微甜的空气（小王种的某种变异花朵散发的气味）小憩，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踏上了天台。
是徐经理。他如今气色好了很多，穿着一身虽然旧但浆洗得笔挺的衬衫，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俨然恢复了几分末世前职业经理人的派头。
“林先生！打扰您休息了！”徐经理脸上堆着热情但不失分寸的笑容。
林凡眼皮都没抬，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知道，徐经理主动上门，准没“省事”的活儿。
“是这样的，”徐经理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手写的、格式相当规范的《关于成立‘曙光聚居区联合管理委员会’及推举首届委员的倡议书草案》，“您看，现在我们这片区域，人口渐渐多了，交易也频繁了，光靠我那小小的交换点和大家自发维护，长远来看不是办法。我们几个据点的负责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建立一个更正式的管理架构，处理公共事务，比如统一净化水源、组织人手定期清理主要干道附近过于茂盛的变异植物、还有……呃，调解一些纠纷。”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凡的脸色，继续说道：“大家……大家都觉得，这个‘委员长’或者叫‘主席’的位置，非您莫属！只有您有这个威望和能力，带领大家……”
“不当。”林凡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徐经理的话，眼睛依旧闭着。
徐经理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气馁，立刻转换方案：“那……名誉主席？或者首席顾问？不需要您处理具体事务，就是挂个名，关键时刻给大家定定心！”
“不挂。”林凡的拒绝依旧言简意赅。
徐经理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但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了第三套方案，也是他真正的底牌。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份文件，是一份《公共资源使用与贡献积分细则（试行版）》。
“林先生，就算您不愿意担任任何职务，但您的意见至关重要。这份细则，涉及到未来公共资源的分配和管理，尤其是您之前特别关注的流程规范和凭证记录问题，我们参考了您之前的一些……呃，宝贵经验。”
徐经理特意加重了“流程规范”和“凭证记录”几个字，“比如，所有公共物资的出库、入库，都必须有三联单签字；贡献积分的发放和兑换，必须有电子和纸质双重记录备份；甚至公共决策，我们也设计了会议纪要和投票记录模板……您看，这是不是您常说的……流程正义？”
林凡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徐经理手中那厚厚一叠、条款细致的细则。他沉默了几秒。
徐经理紧张地等待着。
“第7页，第4条，”林凡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公共能源使用配额，申请流程需要‘三个工作日审批’，太慢。改成‘即申请，即登记，后续抽查审计’。”
徐经理一愣，连忙翻到第7页，果然看到那条规定。“可……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宽松，容易有人钻空子……”
“麻烦。”林凡吐出两个字，“为了防少数人，给所有人添麻烦，不值得。抽查威慑力足够。”
徐经理若有所思，赶紧拿出笔标记。
“另外，”林凡继续说道，“《会议纪要》模板最后，加一条：‘本纪要仅记录发言与决议，不代表所有与会者完全认同其内容，可保留个人意见并附录。’”
徐经理眼睛一亮：“妙啊！这样能减少很多后续扯皮！林先生，您真是……”
“还有事吗？”林凡打断了他的恭维，重新闭上了眼睛，“没事别站这儿，挡我阳光了。”
徐经理立刻识趣地收声，脸上却带着如获至宝的兴奋：“没事了！没事了！林先生您休息！我这就回去按您的意见修改！”
他抱着文件夹，几乎是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却又速度极快地离开了天台。
世界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绿萝叶片的沙沙声。
林凡翻了个身，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管理世界？
他没兴趣。
但当个偶尔动动嘴皮子，就能让那些想管事的人把流程弄得稍微不那么反人性、不那么麻烦的……
“阳台顾问”？
好像……还行。
至少，能让他这片小天地，继续保持清净。
他端起微凉的茶，喝了一口。
味道，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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