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把地图重新收进怀里，手指碰到内袋时顿了一下。那张纸边缘已经有些发毛，血迹干了之后颜色变深，像是烧焦的叶子。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压得很低，风从山口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简凝站在崖边，正低头检查手腕上的银铃。铃铛声断断续续，像卡了壳的钟表。她用力晃了晃，声音还是不对劲。
“这铃坏了。”她说。
萧砚走过去，“不是铃的问题。”
他知道怎么回事。守陵人一族的咒术向来讲究牵连，亲人受咒，身边物件也会跟着异样。前世萧晚死前一晚，她房里的灯也是忽明忽暗，最后彻底熄了。
“我们得快点。”他说。
两人没再说话，沿着山脊往东走。路不好走，碎石多，鞋底打滑。萧晚靠在萧砚肩上，体温越来越低，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出现一座废弃的电报局。灰墙塌了一半，屋顶漏着天光，门框歪斜地挂着一块铁牌，上面字迹模糊，只能看出“局”字的一角。
“就是这儿？”简凝问。
萧砚点头，“陈伯给的情报里提过，这里还有条备用线路，能直通总台。”
“你还信他的话？”
“我不信，但这条线是真的。”萧砚摸出一把铜钥匙，“他留下的东西里，有这个。”
简凝盯着他手里的钥匙，没说话。
他们走进建筑，门口堆着烂木头和碎砖。萧砚一脚踢开挡路的木板，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到了玻璃。
他立刻停下，抬手示意简凝别动。
屋里静了几秒，接着又是一声轻响，这次是从二楼传来的。
“有人。”简凝低声说。
萧砚从腰间抽出短刀，递给简凝，“你守后窗，我去前面。”
简凝接过刀，绕到侧面。萧砚贴着墙根往前挪，每一步都放得很轻。门没锁，他推了一条缝，看见屋内布满灰尘，桌椅翻倒，电线裸露在外，垂在地上像死蛇。
他刚踏进去，二楼突然传来脚步声。
萧砚闪身躲到柜台后。那人走得不急，却很稳，一步一步往下。等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他看清了——是个穿灰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拎着个黑皮箱。
对方也看到了他。
两人对视一秒，灰衣人突然抬手，从袖中甩出一道寒光。
萧砚侧身避让，金属擦着耳侧飞过，钉进身后的墙里。他看清楚了，是支小钢镖，尾部刻着细密纹路。
他立刻反击，掷出短刀。灰衣人抬手格挡，刀刃砍进他手臂，但他仿佛没感觉，继续往前逼近。
萧砚后退两步，摸向腰间另一把匕首。可就在他拔刀的瞬间，灰衣人猛地扑上来，两人撞在一起，滚倒在地。
拳头砸下来，萧砚偏头躲开，肩膀却被狠狠压住。他用力顶起膝盖，将对方掀开，顺势翻身压上去，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灰衣人帽子掉了，露出一张陌生的脸。三十岁上下，眉骨有道旧疤，眼神冷得不像活人。
“谁派你来的？”萧砚按着他肩膀问。
那人不开口，右手悄悄伸向皮箱。
萧砚反应更快，一脚踢开箱子。箱盖弹开，里面全是文件，最上面那份写着“地宫开启记录”，落款是谢云启的私印。
他心头一紧。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简凝冲了进来，手里握着枪。
“外面有车声。”她说，“不止一辆。”
萧砚抓起地上的文件塞进怀里，回头去看灰衣人。那人正慢慢站起来，嘴角流血，却笑了。
“你们逃不掉。”他说，“谢先生说了，只要你们进了这里，就别想活着发报。”
萧砚没理会，转身扶起靠在墙边的萧晚。她的脸已经发紫，嘴唇发青，眼看撑不了多久。
“我们必须走。”他说。
三人刚冲出门，远处公路上出现了几辆黑色轿车，正快速驶来。车灯刺眼，引擎轰鸣。
“车不能用。”简凝说，“他们肯定在沿途设了卡。”
萧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电报局后墙的一根粗电缆上。那线一路延伸进山体，尽头隐约能看到一个铁塔轮廓。
“那边有中继站。”他说，“只要接通信号，就能把消息发出去。”
“你怎么知道？”简凝问。
“我查过。”萧砚抱着萧晚往那边走，“十年前军方在这里建过临时通讯网，后来废弃了，但线路没拆。”
他们刚跑到电缆起点，身后枪声响起。
子弹打在地面，溅起一串火星。萧砚把萧晚交给简凝，自己蹲下检查接口箱。锈死了，扳不动。
“让开。”简凝放下萧晚，掏出随身小刀撬锁。三下两下，箱盖弹开，里面露出几根断线。
“能接吗？”萧砚问。
“试试。”她扯出一段完好的线，开始缠绕拼接。
萧砚站在旁边警戒。轿车已经停在电报局门口，七八个黑衣人下车，端着枪朝这边包抄。
“快！”他催道。
“好了！”简凝接完最后一根线，按下开关。机器发出嗡鸣，指示灯闪了两下，亮起绿光。
“发了！”她说。
萧砚立即抱起萧晚往反方向跑。简凝紧跟其后。身后枪声不断，子弹擦着耳边飞过。
跑到半路，萧砚忽然觉得不对。太顺利了。谢云启的人明明可以封锁所有出口，为什么让他们轻易接近中继站？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
那根电缆，在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光。表面看起来完好，其实中间被换过一段。
“不对。”他说，“信号没发出去。”
简凝脸色变了，“你是说……这是个局？”
萧砚点头，“他们故意留条活路给我们，就是为了引我们到这里。真正的信号塔早就被切断了。”
话音未落，前方树林里走出一个人影。
裴渊披着军装大衣，手里握着烟斗，站在树影下看着他们。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他说。
萧砚把萧晚护在身后，“你跟谢云启是一伙的？”
裴渊摇头，“我不是他的人。但我现在也不能让你走。”
“为什么？”
“因为你发的消息，会引来更多麻烦。”裴渊走近几步，“谢云启已经在调兵，沈家也动了。你现在暴露位置，等于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那你说怎么办？”简凝问。
裴渊看向萧晚，“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救她。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砚盯着他，“什么事？”
“帮我拿到谢云启办公室的保险柜钥匙。”裴渊说，“里面有他和皇族往来的全部证据。没有这个，我没法动他。”
萧砚沉默片刻，“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裴渊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来。上面是个年轻女人，穿着旗袍，站在花园里。她手里拿着一封信，封口盖着萧家的火漆印。
萧砚瞳孔一缩。
那是他母亲。
而信上的日期，是他父亲死前三天。
“这信是你母亲托人转交给我爹的。”裴渊说，“内容我没看过，但她写完当晚就被人下了药。第二天对外说是病逝。”
萧砚手指收紧。
原来母亲的死，也不是意外。
“钥匙在谢云启贴身带着。”他说，“怎么拿？”
裴渊笑了笑，“我不需要你偷。我要你让他主动交出来。”
“什么意思？”
“明天下午三点，他在百乐门办酒会。”裴渊说，“名义上是庆功宴，其实是为清点地宫所得。你去露面，他会以为你还不知道真相，一定会试探你。”
他顿了顿，“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制造混乱。你趁机靠近他，逼他亮底牌。”
萧砚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不是偷，是设局。
“好。”他说，“我答应你。”
裴渊点点头，转身招手。林子里驶出一辆封闭式军用卡车，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穿白大褂的人。
他们迅速检查萧晚的情况，给她打了针。萧晚的脸色稍微缓了些。
“先送她去医院。”裴渊说，“绝对安全的地方。”
萧砚还想说什么，裴渊抬手制止。
“别问太多。”他说，“你现在唯一该做的事，就是活到明天三点。”
车开走后，萧砚站在原地没动。简凝走到他身边。
“你觉得他可信吗？”她问。
萧砚看着远去的车尾灯，“我不知道。”
“但我们现在没得选。”
“是。”他说，“所以明天，我得让他亲自把钥匙交出来。”
他摸了摸左耳，那里隐隐作痛。自从梦里流过血后，每次靠近谢云启，这地方就像被针扎一样。
也许身体早就知道——那个人，根本不能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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