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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当社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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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筹银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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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太监撂下的那句话,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抽得整个贾府都陀螺似的疯狂转动起来。三日,五万两,这不再是账本上冰冷的数字,而是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马伯庸想不看见都难。这疯狂,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周围蔓延开来。

先是库房那边。往日里虽不算热闹,但也井然有序。如今,那两扇厚重的大门几乎就没怎么合拢过,人来人往,脚步杂沓。几个得力的管事和贾琏的心腹小厮,一趟趟地往里搬,又一趟趟地往外抬。抬出来的,不再是日常用度的绫罗绸缎、瓷器摆设,而是一口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上面落着厚厚的灰,边角都被摩挲得掉了漆,显见是些压箱底的老物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老木和灰尘混合的怪异气味,还夹杂着樟脑丸的刺鼻味道。 偶尔有箱子打开,能瞥见里面用软绸包裹着的器皿轮廓,或是卷起的画轴。没人高声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箱子落地沉闷的响,以及贾琏那沙哑、带着浓浓不耐的催促声:

快!手脚都利索点!小心着点,磕碰了半点,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那对汝窑的天青釉花瓶,单独装一个箱子!……对,就是老太太陪嫁的那对!

这幅前朝的《山居图》,仔细卷好了,用油布包上!

一个年长的库房管事捧着那对天青釉花瓶,手都在发抖,喃喃道:这可是老太爷当年……话未说完,就被贾琏不耐烦地打断:什么时候了还念这些!快装箱!

贾琏站在库房门口,眼窝深陷,眼圈乌黑,往日里风流倜傥的琏二爷,此刻胡子拉碴,袍子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像一株被霜打蔫了的草。他眼神焦灼,死死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每一个被搬动的箱子,那眼神里没有对待传家宝的珍视,只有看待救命银两的急切。

马伯庸因着管事的身份,有时需要帮着登记造册,免得忙中出错。他拿着笔墨,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一副前朝名家的字帖被随意地从锦盒中取出,草草展开验看,那价值千金的墨宝,在管事粗糙的手指下被卷起,塞进一个毫不相称的普通画筒里;他看到一套完整的古玉组佩,被毫不怜惜地扔进铺了干草的箱子,发出叮当的脆响。

最让他心惊的是一套紫檀木的十二扇屏风,上面用螺钿镶嵌着《兰亭集序》全文,工艺精湛绝伦。四个小厮吃力地抬着,其中一个脚下不稳,屏风一角重重撞在门框上,顿时崩掉了一小块螺钿。贾琏只是烦躁地挥挥手:抬走抬走,小心些!连看一眼都懒得。

这哪里是清点家当?这分明是败家!是竭泽而渔!

一种荒谬和悲凉感,在马伯庸心头弥漫。这些物件,哪一件不是贾府先祖辛苦积攒,或是历代主母精心陪嫁而来?它们承载着这个家族的荣耀和历史,如今,却像处理破烂一般,被急匆匆地打包,即将送往那些嗅觉灵敏的古玩商和当铺手里。可以想见,在这种情势下,对方会如何往死里压价。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府里的流言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有说琏二奶奶拖着病体,把自己好些压箱的金银头面都拿了出来,命平儿悄悄找人去熔了换现银。有说已经派了快马,拿着贾琏的名帖,去催逼京城周边几个田庄的庄头,不仅要提前支取今年的所有收成,还要他们立刻出往年积存的银钱,不惜杀鸡取卵。甚至还有更隐秘的传言,说琏二爷求到了贾母那边,话里话外,是想动用老太太那点体己银子救急……

整个贾府,如同一个被捅破了的马蜂窝,表面还在维持着勋贵之家的架子,内里早已乱作一团,人人自危。那恐慌是会传染的。

连底下的下人们也嗅到了不寻常。一些有门路、有点私蓄的管事妈妈或大丫鬟,也开始偷偷摸摸地行动。马伯庸就亲眼见到,王夫人房里的一个二等丫鬟,躲在假山后头,哆哆嗦嗦地将一对鎏金的镯子塞给一个探头探脑的婆子,那婆子掂量了一下,掏出几块碎银子飞快塞回丫鬟手里,两人如同做贼般迅速分开。

更有小厮偷偷议论:

听说了吗?后街张掌柜的铺子,这几天门槛都快被咱们府里的人踏破了!

唉,这光景……我娘把给我攒着娶媳妇的两块银元都翻出来了,让我去换个铜钱傍身,说心里踏实点。

可不是嘛!连林之孝那样的大管家,昨天都见他家的悄悄抱了个包袱出去……

马伯庸甚至还听闻,有那等胆子大的下人,趁着府里忙乱,竟偷偷将一些不太起眼的小件物品塞进袖中,浑水摸鱼。秩序正在崩塌,人心正在溃散。

这种自上而下的疯狂,像一场无声的瘟疫。每个人都在尽可能地抓住一点实在的东西,仿佛这样就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多一点存活的可能。

马伯庸默默地登记着那些被搬走的物件名称,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每记下一件,他心头就冷一分。这些不仅仅是物品,它们是贾府的筋骨,如今正被一根根抽走。 他仿佛看到,贾府这艘巨轮,正在自己动手,一根一根地拆掉那些支撑船体的、最坚固的龙骨和梁柱,将它们投入火中,只为换取一点点短暂燃烧的火焰,去温暖那早已冰寒刺骨的空间。

饮鸩止渴。

这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那五万两银子,就算凑齐了,送进宫了,又能如何?贾府失去了这些可以应急、可以传家的硬通货,就像一个人被抽干了最后的精血,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华丽的皮囊。下一次风雨来时,拿什么去抵挡?

他看着贾琏那因为焦虑而扭曲的侧脸,看着下人们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神情,心中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冰冷的疏离感。这不再是悲剧的开端,而是悲剧高潮前最后的、疯狂的挣扎。是一场末日降临前的、扭曲的狂欢。

他合上登记簿,转身离开那片混乱和喧嚣。身后的库房,像一张贪婪的巨口,仍在不断吞噬着贾府最后的底蕴。而他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加速那最终结局的到来。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又加快了几分。必须尽快了,必须在这片疯狂彻底吞噬一切之前,找到那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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