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张大石离开任务堂附近,周淮并未直接返回居所,而是绕到一处相对僻静的青石小径方才停下。身后那道隐蔽的恶意监视,如同跗骨之蛆,依旧远远缀着。
“周淮,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张大石低着头,声音充满了愧疚和不安,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他们肯定是冲着你来的,我……”
“不关你的事。”周淮打断他,语气平静,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是孙浒盯上了我,你只是被牵连。丹药收好,近期小心些,尽量别离开杂役区。”
他目光扫过张大石那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掌,以及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惶,心中一股无名火暗暗升腾。孙浒不敢直接对他动手,便用这种下作手段,拿他身边的人开刀,意图乱他心神,逼他犯错。
将依旧惴惴不安的张大石送走,周淮独自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他看似在眺望远山,实则心神高度集中,感应着那道隐藏在暗处的监视。
对方很谨慎,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只是远远锁定他的气息,不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窥探院落。但这反而更像毒蛇潜伏,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想要借题发挥,去执法堂告我?”周淮心中冷笑。赵干和李狗儿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分明昭示着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他们拿不出证据,执法堂未必会受理,但谣言一旦散开,对他这个毫无根基的新人而言,同样是极大的麻烦。
不能坐以待毙。
他需要反击,但不是武力,而是要用更巧妙的方式,瓦解对方的图谋。
他缓缓踱步,向着弟子居住区域走去,脑海中飞速盘算。对方的目的在于污蔑,在于制造舆论压力。那么,破局的关键,就在于舆论本身。
他回忆着刚才围观者的神情,大多是漠然、好奇,少数带着对“偷窃者”天然的鄙夷。若能扭转这些人的看法,哪怕只是让其中一部分人产生怀疑,孙浒的污蔑便不攻自破。
如何扭转?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围观者自发站到他这边的契机。
夜色渐深,周淮回到小屋,布下禁制。他没有修炼,而是静坐于床榻之上,将心神沉入识海,反复推演着可能发生的情景,以及……如何运用那危险而又奇妙的“心念”之力。
他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直接干扰对方神念,那太过明显,容易留下痕迹。他需要更间接、更隐蔽的方式。
他想到了在讲法堂提问时,那些投来的鄙夷目光;想到了在任务堂,众人对他翻阅冷门玉简的不解。一种明悟渐渐浮现——人心的偏见和情绪,本身就如同水面,是可以被引导和影响的。
他的“心念”,或许能成为投入水面的那颗石子。
……
翌日,天色刚亮。
周淮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前往讲法堂。当他走到通往讲法堂与任务堂岔路口时,果然看到赵干和李狗儿,带着两名面色严肃的执法堂弟子,正等在那里。周围,已经有不少早起的弟子被吸引,驻足观望,交头接耳。
“周淮!”赵干一见周淮,立刻高声喊道,脸上带着义愤填膺之色,“执法堂的师兄在此,你指使杂役偷窃丹药,还敢狡辩?还不快认罪!”
那两名执法堂弟子身着玄色服饰,气息冷峻,修为皆是炼气六层。他们目光扫过周淮,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
围观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周淮身上,充满了各种意味。
周淮停下脚步,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们,心中却是一凛。孙浒的动作好快,竟然真的说动了执法堂弟子前来问询。虽然只是初步问询,但一旦被带回执法堂,即便最后查无实据,也会在他身上留下污点。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他没有看赵干和李狗儿,而是径直走向那两名执法堂弟子,拱手一礼,不卑不亢:“两位师兄,昨日之事纯属污蔑。丹药确为师弟所有,赠予友人,合乎门规。赵干、李狗儿二人无凭无据,当众侮辱我友人,强行搜查,已违反门规,还请师兄明察。”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传遍四周。
“胡说!”李狗儿尖声道,“你一个新人,哪来的丹药?定是偷窃!”
周淮转而看向他们,眼神锐利:“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偷窃,那我再问一次,失主是谁?丢失何种丹药?若有失主,为何不亲自前来对质?你们如此热心,莫非是受了何人指使,故意构陷于我?”
他语速加快,言辞如刀,同时,一股极其微弱、无形无质的“心念”,如同投入湖面的涟漪,悄然扩散开来,并非针对某个人,而是轻柔地拂过所有围观者的心神。
他在“放大”某种情绪。
他放大着围观者对“仗势欺人”、“无端构陷”这种行为天然的反感。他放大着他们对“弱者”(此刻的周淮和张大石)的潜在同情。他引导着他们去思考赵干二人话语中的漏洞——为何没有失主?为何如此急切?
同时,他将另一缕更细微的“心念”,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向赵干和李狗儿。他并非直接控制,而是如同在满是易燃物的房间里投入一点火星,悄然“点燃”他们内心的焦躁、心虚以及被周淮当众质问的恼怒。
“你……你血口喷人!”赵干被周淮连番质问,又被那无形的心念影响,情绪瞬间有些失控,脸色涨红地吼道,“我们亲眼所见那杂役身怀丹药,不是偷的是什么?证据?那杂役就是人证物证!至于失主……失主……或许是某位师兄不愿露面!”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甚至前后矛盾。
李狗儿也感觉心头一股邪火窜起,看着周淮那平静的脸就无比碍眼,尖声补充道:“对!肯定是你偷了某位师兄的,不敢承认!执法师兄,快把他抓回去审问,一定能问出来!”
两人情绪激动,言辞混乱,与周淮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
围观的人群中,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
“好像……是有点奇怪啊,怎么连失主都没有?”
“就是,赵干他们平时就跟着孙师兄……会不会是……”
“我看周师弟不像说谎,他之前小比赢的奖励里就有丹药吧?”
“就算不是他的,赠予杂役虽然罕见,但也算不上偷窃啊……”
“当众搜身,确实过分了。”
议论的风向,在周淮那无形“心念”的引导和赵干二人自乱阵脚的表演下,悄然转变。
那两名执法堂弟子眉头皱得更紧。他们经验丰富,自然看出赵干二人言语中的漏洞和情绪的不正常激动。而周淮的表现,则沉稳得不像一个刚入外门、面临构陷的新人弟子。
其中一名执法堂弟子沉声开口:“赵干,李狗儿,你们指控周淮偷窃,却无明确失主和物证,仅凭猜测,难以立案。至于你们当众侮辱、意图强搜同门之事,却有多人目睹。你二人,随我们回执法堂解释清楚!”
赵干和李狗儿闻言,脸色瞬间煞白。
他们本想借执法堂压人,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师兄,我们……”两人还想辩解。
“够了!”另一名执法堂弟子冷喝一声,“是非曲直,回堂再论!走!”
在周围弟子异样和了然的目光注视下,赵干和李狗儿如同斗败的公鸡,灰头土脸地被两名执法堂弟子带走了。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
周淮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面色依旧平静,但袖中的手指却微微颤抖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脑海中一段关于幼时第一次独自走夜路、心中充满恐惧却又强自镇定的记忆,悄然模糊了几分。
代价,再次支付。
但他成功破局。
他没有动用武力,没有激烈争辩,仅仅凭借冷静的言辞和那无形“心念”的微妙引导,便扭转了舆论,让对手自食其果。
他转过身,对着周围尚未散去的弟子,微微拱了拱手,并未多言,便转身离去。
众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已然不同。那里面,少了许多轻视,多了几分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个周淮,不仅身法诡异,心思手段,也绝非寻常。
消息很快传开。
孙浒得知结果后,在自己装饰华丽的居所内,气得砸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废物!两个废物!”他低声咆哮,眼中杀意凛然。
周淮回到小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连续两次动用“心念”,虽然程度很轻,但间隔太短,反噬已然显现。
他内视识海,那块代表“首次独自走夜路”的记忆琉璃,虽然未曾碎裂,但光泽已然黯淡,细节模糊不清。
但他眼神依旧坚定。
他知道,孙浒的报复绝不会停止。
果然,傍晚时分,一个消息在外门悄然传开——孙浒动用关系,让周淮下一轮的对手,换成了一名炼气六层、在外门以悍勇着称的体修弟子!
压力,如同乌云,再次笼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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