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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几缕残云飘过,偶尔漏下一片清冷的月光,洒在蜿蜒流淌的大堰川上,将水面映照得如同铺开了一匹揉皱的银练。
寒气随着水汽弥漫,河水刺骨冰凉,无声地侵蚀着泅渡者的筋骨。六条人影,如同六尾谨慎的大鱼,悄无声息地没入这冰冷的川流之中。
姬德龙一马当先,这位麟嘉卫将军、先登营统制,身形在陆地上已是极为矫健,入了水更是滑溜异常。他四肢划动无声,仿佛生来便是这水中的游龙,一双锐目在幽暗的水下扫视,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陷阱与暗哨。
他选择的路线极为刁钻,紧贴着靠近岚山砦一岸的阴影和水流湍急处,那里反而不易被岸上哨兵留意。
贾纯刚与谢令君分列左右两侧,如同两道坚实的屏障,警惕着注视周围动静。
贾纯刚善骑射,水性亦是不弱,他背负着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臂弩,行动间沉稳有力,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水面与岸上的动静,确保侧翼无虞。
谢令君则紧抿着唇,青萍剑负在身后,冰冷的河水激得她肌肤生寒,却更让她心头那点执拗和好胜的火苗熊熊燃烧。
她想起杨渝那严厉的警告,强行压下心头因叶枝之言而起的躁动,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护卫王修和感知环境上。每一次划水,每一次潜浮,都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精准,仿佛已化入这水流的韵律之中。
藤原道月垫在最后,这位形貌枯槁却眼神如毒蛇般幽冷的老妇人,水性竟也出奇的好。她动作幅度极小,几乎不掀起水花,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警惕地注视着后方和岸上竹林深处的动静。她腰间鼓鼓囊囊的皮囊里,藏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药,此刻却如沉睡的毒龙,引而不发。
被严密护在中央的,正是王修与叶枝。
王修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冰冷的河水让她纤细的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紧咬着下唇,努力控制着呼吸,每一次换气都显得艰难而短促,仿佛肺腑间压着千斤巨石。
叶枝紧紧挨着她,一只手始终虚扶着王修的臂膀,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她那张俏丽的脸上再不见跳脱,取而代之的是以往的凝重和坚韧。
她强忍着寒意,努力划水,不时向王修投去鼓励的眼神,低声道:“再坚持一下,快到了。”
王修勉强对她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点了点头,眼神却始终坚定地望向岚山城的方向。
众人顺着姬德龙开辟的路线,借着水流的推送和岸边竹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上游潜行。
岸上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隐约的交谈声隔水传来,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却足以让水中的六人屏息凝神,将身体压得更低,动作放得更缓。
行至一处水流稍缓、河面略宽的河湾时,异变陡生。
前方姬德龙如同一块沉入水底的礁石,猛地停下动作,身体在水中瞬间凝滞,向后做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示意前方有障。
众人心下一凛,纷纷停住身形,只靠微小的动作维持着漂浮。
借着朦胧月光望去,只见前方河床之上,竟横亘着数道粗大的铁索。铁索并非完全拦断河道,而是错落分布在水下约莫半人深处,显然是防止大型船只或泅渡者轻易通过。
细细看来,铁索上似乎还缠挂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不知是水草还是刻意设置的警铃网。
“水下铁蒺藜!”贾纯刚经验老到,借着微弱的光线和水流的触感,立刻分辨出那些缠绕物。那是用尖锐铁刺制成的网,一旦触碰,不仅会划伤身体,更可能发出声响惊动敌人。
王修秀眉紧蹙,冰冷的河水让她思维都有些凝滞,她看向藤原道月,低声道:“姨母,可有法子?”
藤原道月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嘴角牵起一丝阴冷的弧度。她无声地从腰间皮囊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蜡丸,用枯瘦的手指捏碎。一股无色无味的液体迅速在水中晕开。
道月示意众人稍待。
片刻之后,那些缠绕在铁索上的“铁蒺藜”网,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松软,最后如同腐烂的水草般无声地溶解、脱落,沉入河底。
“好厉害的化尸水!”谢令君心中暗惊,对这老妇人的毒术又多了几分忌惮。
姬德龙见障碍清除大半,不再犹豫,身体如游鱼般贴着河床,从铁索下方最宽的一道缝隙中灵巧地钻了过去。
众人紧随其后,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大意。
刚越过铁索阵,头顶之上,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由远及近。一队巡逻兵恰好走到河岸上方,停了下来,似乎在交谈歇息。
火光透过水面,投下摇曳晃动的光斑。
众人立刻静止不动,将身体完全沉入水下,只留下鼻孔在水面以下,依靠芦苇管或水草的空心茎杆进行极其微弱的呼吸。
冰冷的河水浸没头顶,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修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肺部火烧火燎,身体的本能几乎要让她挣扎浮起。叶枝死死按住她的肩膀,眼神中充满安抚与坚定,示意她忍耐。
谢令君屏住呼吸,一只手已悄然按在了背后的剑柄上,全身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准备着一旦暴露便暴起杀人。
贾纯刚和姬德龙则如同两块沉在水底的石头,气息全无,只有一双眼睛在幽暗的水下警惕地注视着上方晃动的光影。
藤原道月更是将整个身体都埋入了水底淤泥之中,只余一缕白发如同水草般飘荡。
岸上士兵的谈笑声、吐痰声、甚至解开皮甲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那队士兵终于小解完毕,嬉笑着继续前行,脚步声也跟着渐渐远去。
众人这才缓缓浮起,贪婪地吸入冰冷的空气,个个脸色青白,尤其是王修,更是咳得撕心裂肺,却拼命用手捂住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姬德龙低喝一声,再次领头前行。
众人亦知时间紧迫,当即不再停留,紧紧跟着姬德龙浮水潜行。绕过一处突出的山岩,水流骤然变得湍急起来,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洄流漩涡。
姬德龙正要提醒众人小心绕行,突然,侧面一处看似天然形成的石穴阴影中,猛地刺出两柄分水峨眉刺。
寒光乍现,直取领头的姬德龙心口与咽喉。竟是两名潜伏在水下的藤原氏水鬼。
电光火石之间,姬德龙不愧是刺杀摸哨的顶尖好手,身体在水中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刺向咽喉的致命一击,同时右手如闪电般探出,在水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扣住了另一名水鬼持刺的手腕,猛地一拧。
骨头碎裂的闷响在水中微不可闻,那水鬼剧痛之下刚要张口惨呼,姬德龙另一只手已如毒蛇般缠上他的脖颈,狠狠一错,那水鬼顿时眼珠暴突,身体软了下去。
然而另一名水鬼的峨眉刺虽被姬德龙躲开要害,却也在他肋下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鲜血瞬间在水中晕开一片。
那水鬼见同伴毙命,又见血水涌出,眼中凶光大盛,弃了峨眉刺,拔出腰间短刀,合身扑上,欲与姬德龙同归于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蒙蒙的剑光,如同水底乍现的青色闪电,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伦地从侧后方刺来。
谢令君一直在警戒侧翼,水鬼暴起发难时她已蓄势待发。青萍剑法在水中施展,竟也带着几分水流的柔韧与不可捉摸,剑锋划过水流,阻力似乎都这宝剑卸开几分。
这一剑,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扑向姬德龙的水鬼后心。水鬼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凶光迅速黯淡,短刀无力脱手,沉入河底。
整个过程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从遇袭到毙敌,不过数息,贾纯刚的神臂弩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取下。
姬德龙忍痛按住肋下伤口,向谢令君投去感激的一瞥。
谢令君却只是微微颔首,迅速收剑回鞘,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再无其他埋伏。
藤原道月立刻游近,从皮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黑色药粉,示意姬德龙张口。药粉入口,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脑门,肋下的剧痛竟神奇地迅速减轻,血也似乎止住了些许。
姬德龙知道这是极珍贵的止血镇痛良药,对道月感激的点了点头。
王修脸色更白,方才的搏杀虽短暂,却凶险万分。
她强自镇定,低声道:“此地血腥气恐会引来麻烦,速离!”
众人不敢停留,加速向前游去。
又潜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水流渐渐平缓,两岸的灯火也密集了起来。
透过清澈的河水向上望去,只见一道巨大的、布满青苔和水渍的黑色轮廓横亘在前方,显然是岚山城的巨大水闸到了。
闸门由粗大的铁条构成,如同巨兽的獠牙,间隙仅容一人勉强通过。闸门上方,是一座坚固的城楼,隐约可见巡逻士兵的火把光影和身影晃动。
众人见此,精神一振,却也更加警惕。
姬德龙示意众人隐蔽在闸门侧下方一处凹陷的石壁阴影里。他与谢令君对视一眼,两人都是轻身功夫和闭气功夫极佳之人。
姬德龙再次打头,如同壁虎般贴着布满湿滑苔藓的石壁,无声无息地向闸门缝隙处攀去。他的动作极慢极轻,每一次移动都避开可能引起水流异常的方向。
谢令君紧随其后,青萍剑已握在手中,目光如电,随时准备应对闸门后可能出现的守卫。
两人如同两道幽影,先后穿过了那狭窄冰冷的铁栅缝隙。
片刻之后,姬德龙的身影从缝隙中悄然返回,对着众人做了个安全的手势。众人心中大石稍落,依次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令人窒息的水闸缝隙。
一入水闸之内,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岚山城的内河河道,河水虽也清澈,但明显带着城中生活的烟火气。两岸不再是荒芜的竹林,而是坚固的石砌堤岸,岸上灯火通明,将水面映照得流光溢彩。
沿河两岸,房屋鳞次栉比,虽已夜深,不少酒肆茶楼仍亮着灯火,隐隐传来丝竹管弦和行酒令的声音。
街道宽阔整洁,石板路在灯火下泛着湿漉漉的光。远处,依山而建的内城轮廓巍峨,灯火辉煌,如同镶嵌在夜幕中的一颗巨大明珠。
巡逻的士兵队伍盔甲鲜明,步伐整齐,火把连成长龙,在各处街巷间穿梭不息,戒备森严。
河面上,偶尔还有挂着灯笼的小舟划过,那是巡夜的水军或是运送物资的船只。
“好一个固若金汤的京师门户!”贾纯刚心中暗叹。
王修望着这灯火辉煌却又暗藏杀机的城池,眼神凝重,心中盘算着联络藤原秀乡与藤原纯友的路线和策略。
众人不敢在开阔的河道中久留,依旧紧贴着岸边阴影,借着水中石柱、木桩的掩护,向着内城的方向继续潜游。
王修的身体却是已经到了极限,长时间的冰冷浸泡,加上精神的高度紧张和体力的巨大消耗,让她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四肢百骸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划水都异常艰难,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和困难。
就在众人刚刚绕过一处河湾,避开一队水面巡逻舟的视线时,王修脚下猛地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下一沉,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
“唔……咕噜噜……”一声极其微弱的呛水声,在寂静的水中却如同惊雷般响起。
尽管叶枝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托住,但那短促的异响已然传出。
“谁?什么声音?!”岸上不远处,一队刚刚巡逻至此的六人哨兵小队立刻警觉起来。
为首的小队长猛地停下脚步,手按刀柄,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河面传来异响的阴影处。
“过去看看!”他低声下令,六名士兵立刻拔出腰间太刀,谨慎地朝着河边王修等人藏身之处围拢过来。
刹那间,水中人亡魂皆冒。一旦被敌人缠住,发出警报,顷刻间便是全城围剿,万劫不复。
生死一线,刻不容缓。
无需任何言语,多年的沙场默契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叶枝反应最快,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
她一手死死搂住呛水后意识都有些模糊、身体瘫软的王修,另一只手猛地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皮囊,用牙齿咬开塞子,看也不看就朝着岸边围拢过来的士兵方向奋力一扬。
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粉末瞬间飘散在士兵与河岸之间的空气中,正是藤原道月给她的“醉梦散”,中者立时浑身麻痹,神志昏沉。
几乎在叶枝扬出毒粉的同时,谢令君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青色水蛟,身体在水中猛地一弹,带起一溜水花,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破水而出。
青萍剑光在夜色与水光中划出一道青色弧线,她的目标是最靠近河岸、眼看就要发现水中异常的两名士兵。
剑光过处,血花尚未溅起,咽喉已被割断,那两名士兵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谢令君剑势不停,脚在岸石上一点,借力反扑向第三名士兵,剑尖如毒蛇吐信,直刺其心窝。
与此同时,贾纯刚也如同巨鲸出水!,他虽不以近身搏杀见长,但此刻也爆发出惊人的悍勇。
只见其并未取用背后的神臂弩,而是拔出了腰间的短刃,合身扑向被“醉梦散”笼罩、动作明显变得迟缓的另外两名士兵。
刀光如匹练般闪过,尽显军中搏杀的狠辣与简洁,噗噗两声闷响,短刃精准地刺入两名士兵的肋下要害。
藤原道月在叶枝扬出毒粉的瞬间,身体已如鬼魅般贴到了岸边。她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在最后那名惊骇欲绝、正欲张口呼喊的小队长颈侧轻轻一拂。
指甲中藏匿的见血封喉的剧毒瞬间注入,那小队长眼睛猛地瞪圆,脸色瞬间变得青黑,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抽搐着倒下。
姬德龙忍着肋下的伤痛,最后一个冲出水面,正好看到最后一名敌人倒下。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倒地的六人,全部补上几刀后,仔细确认全部毙命,无一活口,这才示意水中两人上岸。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从士兵围拢到六人毙命,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岸边除了几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再无其他声息。
“快!将尸体藏起来!”王修被叶枝奋力拖上岸边一处干燥的石阶上,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冰冷的河水,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咳咳……快!换上他们的衣服!”王修喘息未定,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老姬,老贾,警戒!姨母,看看有无适合的甲胄!叶子,帮我……咳咳……”她一边急促下令,一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脱力而再次软倒。
叶枝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用力将王修扶坐起来,一边帮她拧干湿透的头发,一边道:“撑住!我这就帮你换!”
这般说着,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剥取一名身材相对矮小士兵的皮甲和衣物。
谢令君还剑入鞘,看着王修那虚弱不堪却强撑指挥的模样,听着叶枝坚定沉稳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方才若非叶枝当机立断撒出毒粉,自己剑法再快也难以同时阻止六人发声。心中不免轻叹:能被杨炯看中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是花瓶。
当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默默走到另一具尸体旁,快速剥下其外甲和头盔,动作干净利落。藤原道月则迅速检查着尸体上的装备,挑选着相对合身且不影响行动的部件。
很快,六人迅速换上了藤原氏士兵的皮甲和号衣,戴上了阵笠。虽然有些不合身,但在昏暗的夜色下,足以以假乱真。
王修束紧了胸甲,将湿漉漉的长发紧紧盘起塞进阵笠下,脸上刻意抹了些河岸的泥灰,遮掩过于苍白的肤色和秀美的轮廓。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尽管双腿依旧发软,但眼神已恢复了沉静与决断。
“走!”王修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去内城!保持队形,低头行进!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开口!”她模仿着方才那小队长粗粝的口音,竟有七八分相似。
六人不多时便聚在一处,悄无声息地列成个小队。脚下石板被夜露浸得滑亮,两旁铺子透出的灯火映在上头,明明灭灭,倒似满地碎金闪烁。
几人都低着头,顺着墙根阴影往里潜行,脚步轻得像狸猫过巷,不多时便融进了岚山城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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