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府正厅内,鎏金烛台上的火焰突然“啪”地爆了个灯花。
简宁端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边缘。盏中茶水早已凉透,映出她紧蹙的眉头,而在杯盏附近,正躺着霍祺巫偷偷送来的传信小纸人。厅下七八个官员来回踱步,官靴踩得花砖地面咯咯作响。
“报——”侍卫统领疾步闯入,“神女一行往西市去了!”
老太傅手里的邸报“哗啦”掉在地上:“西市?今日可有喷火杂耍?”
“正是。”侍卫咽了咽口水,“还有胡旋舞、吞剑……”
如今世道本就不太平,朝廷人才的短缺更是让许多事务都落在这些个地方小官身上。其中就包括接待这位从遥远北方赶来的天雪神女,并且后续还要将她平安送至盘龙山。
分明先前说好了务必不要在人群中露面,她这一举动,是把他们的话当什么了?
“胡闹!”巡察官突然拍案而起,他深吸一口气,又强压下怒意:“还愣着做甚,快去派人把神女大人带回来!”
“且慢——”
简宁突然出声,玉指轻抬,刚踏出门槛的侍卫统领立刻驻足转身。满堂官员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位年轻家主身上,只见她唇角微扬,从容拂袖而起。
“诸位大人,”指尖抚过案几上那盏琉璃宫灯,灯影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流转,“神女大人既愿赏脸游历我朝灯会,何尝不是彰显中原物华天宝的良机?”
她缓步走向厅中央,月华裙逶迤过青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北境子民素来率真,”简宁忽然转身,白皙手指轻叩灯罩,“若我们兴师动众阻拦,反倒显得小家子气。”灯火将她眸中的精芒映得忽明忽暗,“不如……”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简宁眸光微闪,话锋陡然一转:“派暗卫便装便是。记住——”她指尖在虚空划出一道弧线,“隔三丈,混入人群,非生死关头不得现身。”
老太傅的茶盏“咔”地搁在案上,他犹豫片刻,欲言又止,最后也是做出了妥协:“那便依简大人所言吧。”
“伊拉勒?!”
灯会上人头攒动,孙南宥的呼喊声瞬间就淹没在鼎沸人声中。方才还在糖画摊前兴致勃勃的伊拉勒,转眼就消失在汹涌的人潮里。霍祺巫的独臂猛地拽住卖糖画的小贩:“可有瞧见我们的同伴?刚才她还在你这儿买了糖画。”
小贩还未答话,远处突然炸开漫天烟花。七彩光雨下,人群开始涌动,孙南宥和霍祺巫被人流裹挟着,脚步踉跄。孙南宥心急如焚,大声呼喊伊拉勒的名字,声音却被嘈杂声吞噬。
“孙师兄,”霍祺巫突然回头快速与之对视一眼,“我们分头行动。”孙南宥随即朝他颔首,两人于是立马转身,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三条街外,沈煜的青铜面具在灯笼映照下泛着冷光。与另一条街相比,这里倒显得清净许多,周围也仅仅只有四五个来往过路的人。或许是这异常的安静让他猛然意识到一点,沈煜忽然驻足,一回头,发现身后早已没有鹿括的身影。
“鹿……”
呼唤声戛然而止。他茫然四顾,却始终不见鹿括的身影。
不过沈煜并没有因此惊慌,有红莲血脉在,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找到彼此,现在没了他,确实是清净不少。
沈煜便起了不去寻他的念头。
但转念一想,他们并非为玩乐而来,若是让鹿括主动来找自己,免不得又要被说几句。几番挣扎过后,即便再是万分不愿,沈煜还是将红莲之血燃烧,顺着它给出的指引,一路向东。
红莲之血在沈煜掌心灼灼发烫,如同指引归途的星火,最终将他引至那座横跨碧水的石桥。桥上花灯如昼,桥下流水浮光,万千光影在水面碎成璀璨的星河。
桥上来往的人不少,大多是情人相伴,沈煜孤单的身影便显得格外不同。血珠就此反应剧烈,仿佛是要烫穿了手心,沈煜于是停下脚步,站在桥头,目光在眼前人群之中搜寻。
就在这星河之上,沈煜再一次看见了那抹淡蓝——
那人一袭淡雅的蓝衣,脸上覆着一张黑色傩面具,正缓步从桥的另一端走来。夜风拂过他的衣袂,带起腰间禁步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似踏在沈煜的心尖上。
孙南宥此刻正为四处找不到人而发愁,千叶也不知哪里去了,徒留他一个人在大街上,刚才还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可疼了。且他发觉,自己越往前走一步,浑身血液就更热一分。直觉告诉他,自己将会在这座桥上遇见什么。
沈煜呆在原地,青铜恶鬼面具下的呼吸骤然停滞。两年来午夜梦回的面容,此刻竟真切地出现在眼前。即便隔着面具,即便隔着人潮,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如天泉般清澈,又藏着星火的绚烂。
孙南宥似乎并未察觉,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
就在两人即将错身的刹那,沈煜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孙南宥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你——”
孙南宥还未反应过来,面具已被沈煜另一只手掀开。翡翠指环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丝刺痛。
灯火在这一刻骤然明亮。
桥上所有的灯笼似乎都为之颤动,光影交织中,沈煜看清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眉间多了道红痕,眼底添了几分沧桑,却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孙南宥……”
沙哑的嗓音刚落,沈煜已将人狠狠拥入怀中。玄色大氅裹住两人,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两年来的思念都揉进骨血里。孙南宥的鼻尖撞在他的锁骨上,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
桥下突然升起无数河灯,照亮了沈煜通红的眼眶。
听着耳旁的哽咽,孙南宥猛然意识到什么,他试探地唤一声:“沈煜?”
“是我……”
熟悉的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孙南宥心中一震,彻底呆愣在原地。
沈煜却将他抱得更紧。双臂如铁铸般箍在孙南宥腰间,力道大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孙南宥下意识挣动了一下,却换来更用力的禁锢——沈煜的指节都泛了白,玄色大氅的织金云纹在他眼前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沈……沈煜,你先、先放开我……”孙南宥艰难地吸气,却闻到对方衣领上浓重的血腥气。
“不放。”沈煜的声音闷在他肩头,带着几分哽咽的颤抖。
孙南宥忽然感到颈侧一热。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衣领滑入脊背,烫得他浑身一颤。沈煜在哭——这个认知让他僵在原地。从前那个哪怕经脉尽断都不会皱眉的沈煜,此刻正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破碎的哽咽混着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孙南宥抬到一半想要推开的手,最终缓缓落在了沈煜颤抖的脊背上。桥下的河灯漂远了,有一盏被水波打翻,烛火在水面挣扎着闪了闪,终究没有熄灭。
而在另一边,鹿括的紫衣在人潮中时隐时现,掌心血莲印记灼得发疼,却总在即将指明方向时被汹涌的人流冲散感应。
“让开!”
他烦躁地推开前面挡路的老者,却不慎撞上另一个娇小的身影。
“啪嗒——”
裹着冰糖的山楂果滚落在地,瞬间沾满尘土。鹿括刚要迈步,袖口突然被一股怪力扯住。
“喂!你这人,怎么撞到别人了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银铃般的嗓音里带着危险的甜腻。鹿括低头,对上一双琥珀金的眸子——戴着面具的少女正举着光秃秃的竹签,蓝宝石耳坠在灯火下泛着光。
“还有,”伊拉勒将手摊在他跟前,“我的糖葫芦,赔钱。”
“没钱。”鹿括甩手要走,却发现这姑娘的力道大得惊人。
“你都来逛灯会了,哪能一点钱也没有?是不是想抵赖?一个糖葫芦的钱都付不起啊?”
鹿括额角青筋直跳。作为魔族圣子,他怀里淬毒的匕首都能买下整条街的糖葫芦了,偏偏此刻——
“姑娘,都说了,没钱就是没钱。一个糖葫芦而已,你少吃一顿又饿不死你。我还有要事在身,快放开我!”
“哼,若我偏不放呢?”伊拉勒冷笑一声,面具下琥珀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反正我是不信,你真没钱。”
“……啧”几次挣扎都未能成功逃脱,鹿括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好烦好烦,他不明白,这世间怎会有这样一个奇女子存在。
当然,不用等他想明白,伊拉勒突然尖叫出声,“快来人啊!抓小偷了!这个人偷了我的钱!”周围百姓立刻围拢过来。鹿括暗骂一声,恶狠狠又撞了她一下,猛地撕断被拽住的半截袖子,再趁其不备,转身扎进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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