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熠熠,映得掌心处的红莲之血灼灼发烫。越是靠近前方的府邸,血滴就越是震动得激烈,很显然,这里并不只有沈煜一个人。
起初鹿括还以为或许是自己派来监听的魔鹰,可倘若只是一只小小的魔鹰,血滴哪里会有这种剧烈的波动?这分明就是还有一个拥有红莲血液的人,且那人不是别人,失踪已久的孙南宥!
毕竟能有几个傀儡,拥有他近三分之一的血液?也就只是先前被他和季漓当作是试验品的孙震能比得过了,可孙震已死,他体内的红莲之血早就物归原主了。
真是没想到啊……
他找了这么久,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也不知,这算作是一个惊喜,还是一种惊吓……
鹿括蹲在简府西墙外的阴影里,眯眼打量着高墙上巡逻的侍卫。鎏金灯笼将他们的佩刀照得雪亮,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而他的恶鬼面具早已不知所踪。
“啧……”
真麻烦……
他暗骂一声,五指插入泥土。魔族秘术发动,身躯竟如水银般融化,顺着墙根缝隙渗入。潮湿的土腥气裹着青苔味涌入鼻腔,地底蚯蚓惊慌地从他“身体”里钻过。
“噗”地一声轻响,鹿括在庭院假山后重塑人形。还未喘匀气,忽觉后颈一凉。
“来者何人?!”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鹿括僵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抬眼正对上伊拉勒探究似的目光。
待看清伊拉勒面容的那一刻,鹿括瞳孔骤缩。
“还真是冤家路窄——”伊拉勒的声音带着糖葫芦般的甜脆,与她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股甜腻的味道,看得出来她也是刚刚从外面赶回来。锋利的金环匕首此刻却已抵住鹿括的咽喉,“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擅闯简府!”
“误会啊,大人,”鹿括双手高举,做出投降姿态,脸上堆出诚恳的笑容,“在下只是来找朋友……”他眼珠一转,突然压低声音道:“我那不争气的兄弟,正与贵府的孙南宥孙公子……唉,两个大男人的这种关系可上不得台面,我正要去拆散他们呢。”
“是吗?”伊拉勒的弯刀仍抵在他喉间,琥珀金的眸子眯起:“撒谎的人,舌头可是会被雪山神鹰啄食的。”
“在下所言绝无虚妄,大人若是不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随在下去现场一观便知。”鹿括故作无奈,暗中却感应着红莲之血的指引。
“……”犹豫片刻,伊拉勒似乎都快要答应了,手中高举的匕首也准备要放下,可还没等鹿括松一口气,那匕首又突然离他更近了几分。接着,就听这位神女大人道:“好,我就随你去看看。若我发现你是在说谎,可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等到月光被云层遮掩,简府的回廊暂时陷入一片昏暗。鹿括贴着雕花廊柱,身形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伊拉勒走在后方,却是大摇大摆地前行,全然不顾周围巡逻侍卫的目光。
所幸孙南宥的房间距离这里并不遥远,只需穿过这个回廊就可以用肉眼看见了。
一路上,伊拉勒都还在思考这人话语里的可信度。她作为孙南宥的朋友,就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孙南宥的房间在哪儿,又哪里会相信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空口无凭的话。
正犹豫着是否要悄悄给简宁通风报信,前方的鹿括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大人,咱们到了。”他说。
眼前是一个院子的入口,院门没锁,只虚掩着。伊拉勒仅是瞥他一眼,鹿括就明白,这是在示意自己继续走在第一个。
鹿括没有犹豫,听话照做了。
终于来到房门前,伊拉勒正打算要踹门,但转念一想:万一身旁这人趁自己踹门的时候跑了怎么办?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伸手抓紧了对方的右手,力气大得仿佛要捏碎骨头般。在鹿括震惊又疑惑的目光中,伊拉勒一脚踹开了房门——
烛光摇曳中,只见沈煜正将孙南宥压在案几上,玄色大氅半褪,露出白皙的肩头。孙南宥的衣带散开,唇上还带着可疑的水光。
“砰!”
只一眼,伊拉勒猛地合上门,拽着鹿括的衣领飞速退到假山后。银白的短发都炸了起来:“你、你怎么不早说是这种关系!”她耳尖通红,方才的气势全无。
鹿括趁机抽身:“现在信了?”他掸了掸衣袖,自己也没想到伊拉勒竟会直接把门给人踹开,“此事关乎孙公子声誉,还望大人务必要保密——至于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该如何了断,不如就由我……”
“我什么时候说……”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伊拉勒一把捂住他的嘴,两人身影没入黑暗。
待那声音远去,黑暗中的两人这才双双松了口气。伊拉勒赶忙松开禁锢住对方的手,“我什么时候说要你了断他们的关系了?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朋友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哼,这件事可不是大人您一个人说了就算的,”鹿括压低声音,作势要往房门方向冲,“他们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伊拉勒一把拽住他的后领,力道大得几乎勒断他的呼吸。她琥珀金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再多管闲事,我就把你冻成冰雕丢进池塘喂鱼!”
鹿括佯装挣扎,实则暗中观察四周。简府的侍卫巡逻路线、这位神女大人站立的破绽、以及最佳的下手方位——他的瞳孔在暗处微微收缩,魔族特有的夜视能力将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放手!我这是为他们好!”他故意提高声调,引得远处侍卫灯笼一晃。伊拉勒果然中计,急忙捂住他的嘴往假山后拖:“闭嘴!你是想把他们引过来吗?”
鹿括趁机将手触碰到她后颈,从指甲缝里钻出来一条多足的小虫子,悄无声息地融入姑娘的皮肤。伊拉勒的肌肤冰冷得简直不像活人,就连鹿括刚触碰到她时,也怔住了。
“好好好,我不管了。”他突然妥协,举起双手后退两步,“但若日后出了事……”
“轮不到你操心!”伊拉勒抱臂冷哼,完全没注意到后颈部位闪过的一丝黑气。
只剩鹿括低头掩住得逞的笑意。绑架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刚才那是……?”孙南宥愣愣地望着还在微微晃动的房门,手不小心撞到茶盏再度倾斜,温水浸透了沈煜半边衣袖。
【宿主!我回来了!】房间里突然浮现一点金光,千叶的虚影就此现身,而当他在看清眼前景象时,笑容顿时凝固住,【诶……诶?诶!!!】
孙南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当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时,孙南宥瞳孔地震,【不是这样的!千叶!你听我解释!】
话音未落,孙南宥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倒。沈煜的玄铁护腕磕在他腰侧,带着血腥气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你知道我这两年……”沈煜的声音闷在他颈窝里,滚烫的呼吸灼着皮肤,“翻遍了七十二座魔窟……”
孙南宥僵在原地。他感到肩头布料迅速洇湿,沈煜抓着他后襟的手指关节泛白,像是抓住最后的浮木。
【宿主!你快、快让他起来啊!】这边的千叶已经变得癫狂。
但孙南宥这次却并不打算听他的话:【千叶,你先回精神海去,这里让我一个人来就好。】
【可是,他他他……】
【千叶!】孙南宥给了千叶一个警告的眼神,这还是千叶第一次在他亲爱的宿主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我自有分寸。】
“我一直……一直都相信……你一定还活着……”沈煜突然抬头,猩红瞳孔里翻涌着孙南宥从未见过的情绪,“他们……他们所有人都在骗我……”
孙南宥安静听完他的话,右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沈煜颤抖的脊背上。
【唉……】千叶还是识趣地离开。
“他们都不需要我……没有人需要我……”沈煜的额头抵在孙南宥肩窝,铁护甲不知何时已经卸下,露出满是疤痕的手腕。
“沈悟养我……只是想让我为沈家效力……”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指尖死死攥着孙南宥的衣襟,“就连师尊,他也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死活……”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正是极为罕见的冬雷。
“魔族……他们只是想要我的红莲血脉,”沈煜继续说,声音逐渐哽咽,“若我不能为他们所用,他们便要利用我去培育下一代魔君!”
“……”
孙南宥并不知情,在沈煜的视角,竟是这样的无能为力。他从前只是无知地认为,主角就是拥有主角光环,所有人都一定会围着主角转。可事到如今,怀中人痛苦不堪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深深烙印,也让他为之动容。
孙南宥不知该如何安慰沈煜,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轻抚。
“我们可不可以……”沈煜突然抬头,猩红眼瞳在暗处灼灼发亮,“可不可以一起离开……去一个没有仙门也没有魔族的地方……离这里越远越好……”
那几近哀求的目光,让孙南宥的心狠狠一颤。
他的手骤然悬在半空。
孙南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我们逃不掉的。”孙南宥轻声说,指尖拂过沈煜肩胛骨上的红莲印记。那妖异的花纹正源源不断地吞噬沈煜的灵力,如同他们永远挣脱不了的命运枷锁。
“你走吧,”毫无预兆地,孙南宥刹那间变了脸色,他挣扎着从沈煜怀中抽离,语气冷漠到足以让沈煜感到绝望,“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沈煜不敢置信地看着孙南宥,像是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别再来找我。”孙南宥别过脸,不敢再看沈煜的眼睛。
“可是……为什么……”他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握住孙南宥的手。孙南宥心中泛起涟漪,可一想到千叶的话他就犹豫了,最后只得狠心将对方的手甩开。孙南宥垂下眼眸,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你。”
沈煜看着他,眼中溢满伤悲情绪。孙南宥再一次出口,将他的希望捏个粉碎:“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孟初姐和简宁她们都会护着我,我不需要你!若你再说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不要做朋友了!”
孙南宥的语气坚决。沈煜闻言,身子微微一颤,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你说这句话……是认真的?”孙南宥心中一阵刺痛,却还是硬着心肠回答了“是”。
沈煜读懂了对方眼里的不舍,但他还是不能理解。孙南宥的语气实在坚决,沈煜无法,只好默默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暂时妥协了:“好,是我唐突了,你就当我从未……”说过这些话。
话音未落,孙南宥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孙南宥自己似乎也没料到会伸手,可指尖就是固执地不肯松开。沈煜腕间的红莲血脉在他掌心下发烫,像是无声的质问。
窗外依旧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孙南宥微微发颤的睫毛,同样也熄灭了案台的烛火。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沈煜垂下眼,喉结暗自滚动,他反手扣住孙南宥的手指,将人猛地拉近。
——一切尽在静默的黑暗中悄然发生着。
夜不语,花无言,唯有两颗“心脏”在为彼此而跳动。
简府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此刻,已是三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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