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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民富商苏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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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集:烛下断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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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城:楠竹藏锋

苏半城将胡雪岩的信笺凑近烛火,信纸边缘被烤得微微卷曲,字里行间“双刃剑”三字像烙铁般烫眼。老周端着刚温好的汾酒进来,见东家指尖仍捏着信角,低声道:“东家,张启山那边还等着回话,要是拖得久了,怕是会起疑心。”

苏半城没接酒,反倒将信折成方块塞进袖中,起身走到窗边。夜雨不知何时停了,窗棂上凝着水珠,映着远处衙署的灯笼,忽明忽暗。“老周,你说胡雪岩这信,是提醒还是求救?”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

老周愣了愣,斟酌着回道:“胡大人自身难保,却还来提醒东家,想必是怕您步了他的后尘。毕竟这账册牵扯到左大人和军机处,咱们晋商再能聚财,也扛不住官场的倾轧。”

苏半城点点头,指尖在窗沿上轻轻敲击:“江南织造那肥差,看着是块肉,实则是钩命的钩子。李鸿章要的不是账册,是扳倒左宗棠的刀;王文韶怕的也不是错账,是丢官的祸。咱们要是卷进去,就是那刀下的垫脚石,祸窝里的替罪羊。”

他转身看向老周,眼神突然定了:“你去准备三样东西——陈年楠竹、最好的刻刀,再找府里最稳妥的书吏,要嘴严、手稳的。”老周虽不解,却还是躬身应下。苏半城望着他的背影,又摸出那封信,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账册不能交,也不能毁,得藏得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却又能在关键时刻,护得住苏家。

第二日天刚亮,老周就领着两个人来见苏半城。一个是晋祠附近的老木匠,手里扛着三根碗口粗的楠竹,竹身泛着深褐色的光泽,一看便知是多年的老料;另一个是府里的老书吏陈先生,头发已有些花白,却眼神清亮,手里捧着一套刻刀,刀身磨得锃亮。

“东家,楠竹是按您的吩咐找的三十年老料,我让木匠先用桐油浸了三天,防潮防虫;陈先生在府里管了二十多年账,字写得好,手也稳,刻竹简再合适不过。”老周一边说,一边示意两人把东西放下。

苏半城走到楠竹旁,伸手敲了敲,竹身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陈先生:“陈先生,今日请你来,是有件机密事要托付。账册里涉及西征军需的关键内容,你要一字不差刻在竹简上,连朱批的墨迹位置、浓淡都得对上,这事要是走漏半点风声……”

陈先生立刻躬身:“东家放心,老朽在苏家当差二十多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走漏消息,任凭东家处置。”

苏半城不再多言,让人把密室里的旧账册取来,摊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朱批的“军机处王大人亲提”几个字在烛火下格外扎眼,陈先生凑近看了片刻,拿起刻刀在竹简上试了试力度,随后便蹲在桌旁,缓缓刻了起来。老木匠则在一旁劈竹、打磨,将楠竹削成宽两指、长尺余的竹片,每一片都磨得光滑平整。

苏半城坐在一旁,看着陈先生的刻刀在竹片上游走,心里却没闲着。他想起十年前平遥分号掌柜临终前的话,那时他还年轻,总觉得只要生意做得大,就能避开官场的是非,可如今才明白,商人在官场面前,就像江里的浮萍,风一吹就可能翻覆。胡雪岩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何等风光,红顶戴在头上,钱庄开遍江南,可就因为站错了队,转眼间就落得个钱庄挤兑、家产查封的下场。

“东家,您看这字刻得如何?”陈先生的声音打断了苏半城的思绪。他凑过去一看,竹简上的字迹与账册上几乎一模一样,连“拨银二万两”的“两”字最后一笔的弯钩,都刻得分毫不差。

“好,就按这个样子刻。”苏半城点头,又对老周道,“你去把少东家叫来,让他准备一下,今晚就动身去张家口。”

老周愣了愣:“东家,少东家刚从平遥回来,这又要走?”

“此事紧急,容不得耽搁。”苏半城语气坚定,“张家口分号是咱们北方的门户,那里的金库有暗格,最适合藏东西。让明远亲自去,我才放心。”

傍晚时分,苏明远被叫到堂屋。他刚满二十,眉眼间像极了苏半城,却多了几分年轻人的锐气。听父亲说完要去张家口藏竹简,他虽有些惊讶,却也没多问,只道:“爹,您放心,我一定把东西藏好,绝不出差错。”

苏半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这是张家口分号金库暗格的钥匙,你到了那里,直接找分号掌柜李叔,让他带你去金库。记住,除了李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夜幕降临时,苏明远背着一个用油布裹好的包裹,悄悄出了后门。苏半城站在楼上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里既担忧又欣慰。明远虽是第一次独自办这么重要的事,但他从小在钱庄里耳濡目染,做事沉稳,应该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这边苏明远刚走,陈先生就把刻好的三根竹简都呈了上来。每根竹简上都刻满了字,用麻绳串在一起,沉甸甸的。苏半城拿起一根,对着烛火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差错,才对老周道:“你把这根竹简用油纸裹三层,再用蜡封好,连夜送到平遥老宅,交给管家老刘。让他把竹简埋在祖屋正厅的地砖下,记住,要在最中间那块刻着苏家祖训的砖下面,那里最隐蔽。”

老周接过竹简,小心翼翼地包好:“东家,我这就去,天亮前一定能到平遥。”

等老周走后,堂屋里只剩下苏半城和陈先生。苏半城把最后一根竹简收好,对陈先生道:“今日辛苦你了,这是五十两银子,你拿着,先去后院歇着,等过几日风头过了,再回前院当差。”

陈先生连忙推辞:“东家,这银子我不能要,为东家做事是应该的。”

“拿着吧,”苏半城把银子塞进陈先生手里,“这段时间你不能露面,这些银子就当是你的生活费。记住,不管是谁问起,都别说今日刻竹简的事。”

陈先生点点头,拿着银子去了后院。堂屋里只剩下苏半城一人,他看着桌上空荡荡的账册,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他把账册重新放回铁匣,锁好后,又让人把铁匣搬到自己的卧室。随后,他找出一张空白的纸,模仿账册上的字迹,写了几行无关紧要的流水账,又故意弄上些茶渍,看起来像是旧账册的一部分。

做完这些,他才松了口气。若是张启山再来逼问,他就用这张假账页应付,先稳住对方再说。

第三日一早,张启山果然又来了。他这次没坐乌篷马车,而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随从,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进了客堂,张启山也不绕弯子,直接道:“苏东家,三日之期已到,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江南织造的文书,我已经带来了,只要你把账册交出来,文书就是你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文书,递了过去。

苏半城接过文书,展开一看,上面果然写着“江南织造经营权”几个大字,落款处还有李鸿章的署名,只是没有盖官印。他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认真的样子,反复看了几遍,才道:“张先生,这文书没有官印,怕是不算数吧?我要是拿着这张纸去江南,那些织造局的官员,能认吗?”

张启山脸色一沉:“苏东家,李中堂的署名还不够吗?等你交了账册,我立马带你去吏部补盖官印,绝无虚言。”

“虚言倒不至于,”苏半城放下文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只是这账册关系重大,我若是交出去,万一官印补不上,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这样,你先把盖了官印的文书拿来,我当场把账册给你,咱们一手交文,一手交账,谁也不亏。”

张启山没想到苏半城会这么坚持,他眼神闪烁了片刻,道:“苏东家,盖官印得走流程,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这样,我再给你加五万两银票,总共十万两,你先把账册给我,文书的事,我保证十日之内办好。”

苏半城摇摇头:“张先生,钱我不缺,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保障。你也知道,这账册牵扯到军机处的大人,我要是交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苏家可承担不起。”

张启山见苏半城油盐不进,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苏承宗,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能躲得过吗?李中堂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苏半城也放下了茶盏,语气冷了下来:“张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汇通钱庄在太原城开了几十年,靠的是诚信经营,不是谁的威胁就能吓住的。账册我确实有,但我不能交,除非你拿出能让我信服的保障。”

张启山盯着苏半城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好,算你有种。我再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要是还拿不到账册,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他站起身,带着随从怒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张启山的背影,苏半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知道,张启山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

果然,没过几日,太原知府就带着一群衙役来了汇通钱庄,说是“例行查账”。可这群人一进来,就直奔后宅的密室,若不是老周拦着,差点就闯了进去。

知府坐在客堂里,手里拿着账本,却根本不看,只是时不时问一句:“苏东家,听说你最近得了一本旧账册?是关于左宗棠西征的?”

苏半城心里清楚,这是张启山搬来的救兵,却还是装作茫然的样子:“知府大人说笑了,我就是个开钱庄的,哪有什么西征的旧账册?许是有人造谣,您可别信。”

知府冷笑一声:“苏东家,别跟我装糊涂。张大人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那账册关系到朝廷大事,你要是藏着不交,就是抗旨不遵!”

苏半城脸色不变,依旧道:“知府大人,没有的事,我怎么交?您要是不信,可以随便查,只要不扰了钱庄的生意就行。”

衙役们查了一整天,翻遍了钱庄的所有账房,也没找到那本旧账册。知府没办法,只好带着人走了,临走前还撂下一句:“苏东家,你最好识相点,不然下次,我可就不是来查账这么简单了。”

送走知府,老周担忧道:“东家,官府这是盯上咱们了,怎么办?”

苏半城沉吟片刻,道:“把原账册烧了。”

老周一惊:“烧了?那要是以后用得上怎么办?”

“现在原账册就是个祸根,留着只会让官府有借口来查。”苏半城语气坚定,“咱们有竹简就够了,只要竹简在,就不怕他们。”

当晚,苏半城就把原账册拿到后院,付之一炬。看着账册化为灰烬,他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没有了明面上的证据,官府就算再怀疑,也抓不到实据。

可他没想到,麻烦很快又找上门来。几日后的一个清晨,苏半城刚到钱庄,就见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在门口徘徊。那汉子见了苏半城,立刻上前,递上一封密信:“东家,这是张家口分号李掌柜让人送来的,说是急件。”

苏半城心里一紧,连忙拆开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少东家已安全抵达,竹简已藏好。近日有不明身份之人在分号附近游荡,似在打探消息,望东家留意。”

看完信,苏半城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看来李鸿章的人不仅在太原盯着他,连张家口分号也盯上了。他立刻叫来老周:“你去给平遥老宅的老刘送封信,让他加强戒备,多派几个人在祖屋附近巡逻,千万别让外人靠近。”

老周刚走,苏半城又想起了晋祠的那根竹简。晋祠是晋商的圣地,平日里人来人往,若是有人在那里动手脚,反而更容易得手。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晋祠,看看那里的情况。

第二日一早,苏半城借口去晋祠上香,带着一个随从,悄悄出了城。晋祠里香火缭绕,圣母殿的匾额挂在殿门上方,古朴庄重。苏半城先在圣母像前拜了拜,然后对守殿的老道士道:“道长,我想给圣母像添些香火钱,不知可否单独在殿里待一会儿?”

老道士见他诚心,又给了不少香火钱,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苏半城见老道士走了,立刻搬来一张凳子,站在上面,伸手去摸匾额后面的竹简。竹简用油纸裹着,还好好地藏在缝隙里,他松了口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才下来。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忽然看到殿外有两个穿着长衫的汉子在徘徊,眼神时不时往圣母殿这边瞟。苏半城心里一动,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欣赏殿内的壁画,实则在观察那两个人。

那两个汉子见苏半城不走,也没上前,只是站在原地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就转身走了。苏半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明白,这肯定是李鸿章的人,他们已经查到晋祠来了。

回到钱庄,苏半城立刻叫来几个心腹伙计,道:“你们分头去晋祠、平遥老宅和张家口分号附近盯着,若是发现有可疑之人,立刻回来禀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伙计们领命而去,苏半城却还是坐立不安。他知道,李鸿章的耐心是有限的,若是一直拿不到账册,说不定会用更狠的手段。他必须想个办法,既能保住竹简,又能摆脱眼前的麻烦。

就在这时,老周匆匆跑了进来:“东家,张家口分号又送来一封信,说是胡雪岩大人派人送来的。”

苏半城连忙接过信,拆开一看,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左公已知账册事,嘱君慎行,待时而动。”

看完信,苏半城心里忽然亮堂起来。左宗棠既然已经知道了账册的事,就不会坐视不管。这账册不仅关系到王文韶,更关系到西征军需的清白,左宗棠为了自己,也会出手保住苏家。

他立刻叫来随从,道:“你去给京城的左宗棠大人写一封信,就说我手里有关于西征军需的重要证据,若是有人对苏家不利,证据恐难保全。”

随从领命而去,苏半城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有了左宗棠这句话,李鸿章和王文韶就算再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平静了许多。张启山没再来过,知府衙门也没再派人来查账,连那些在晋祠、平遥老宅附近游荡的可疑之人,也不见了踪影。

光绪七年除夕,太原城飘着雪,街上挂着红灯笼,到处都是过年的热闹景象。苏半城站在钱庄的楼上,看着街上的行人,心里却没多少年味。他摸了摸怀里的钥匙——那是张家口分号金库的钥匙,里面藏着第三份竹简。

老周端着一盘饺子走了进来:“东家,过年了,吃点饺子吧。”

苏半城接过饺子,却没胃口,只是看着窗外的飞雪,道:“老周,你说这官商之间的迷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老周叹了口气:“东家,只要有官场,有商场,这迷局就不会结束。咱们能做的,就是守住底线,留好后路,等着风平浪静的那一天。”

苏半城点点头,拿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味道虽好,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只要那三根竹简还在,麻烦就随时可能找上门来。但他不后悔,为了苏家的基业,为了晋商的名声,他必须守住这最后的希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个太原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苏半城望着漫天飞雪,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他都会守住这三根竹简,守住苏家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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