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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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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潭影疑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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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的夏日就在这纷至沓来的情报与密令中悄然流逝。当陈砥接到庐江的第二封来信时,距离他寄出回信与地图不过半月。周蕙的回信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这次的信封略厚。拆开来看,除了信笺,竟还附有一卷小巧的绢画。陈砥先展开信纸,依旧是那洒脱而工整的字迹:

“陈都督台鉴:惠书并舆图已奉悉。承蒙不弃,详答愚问,妾获益良多。舆图精准,标注详明,尤以蛮部聚居、关隘水陆之注,令妾于荆西形胜了然于胸,胜读百卷书。都督所言‘民心之附、蛮汉之和’方为荆西之要,诚为至理,妾虽女流,亦深以为然……”

信中对陈砥绘制的简图给予了高度评价,并针对图中几处细节提出了颇为内行的疑问:某处标注的蛮寨规模与古籍记载有出入,是否近年有所迁徙或合并?某段水路险滩的标注与她在另一本《峡江志异》中看到的描述略有不同,不知孰为准?

问题依旧务实而犀利,显见周蕙确实仔细研究了他寄去的资料,并查阅了其他典籍进行对照。

“……妾观都督所注蛮寨、屯田、官市分布,似暗合‘点线相连、扼要抚远’之策,不知可是有意为之?妄加揣测,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看到这里,陈砥眉梢微挑。这周蕙的眼光确实毒辣,竟能从一幅简略的防御-民生分布图中,看出他治理荆西的方略雏形——以关键据点(夷陵、秭归等城)为核心,沿水路官道辐射控制,同时通过屯田、官市、郡学等“线”与“面”的手段,将影响力渗透至蛮族腹地,最终达到稳固控制的目的。这虽非什么不传之秘,但能一眼看破,已非常人。

他继续往下看。周蕙在信末提到了附上的绢画:“……妾闲暇时,试以都督所寄舆图为基,参酌古籍,妄绘《荆西蛮汉风物臆想图》一幅,笔拙技陋,聊博一哂。图中人物衣饰、器物形制多有杜撰,盖因资料匮乏,不得其真,权当游戏之作。”

陈砥展开那卷绢画。画面约二尺见方,以夷陵为中心,描绘了山川城池、舟车往来、集市贸易、蛮汉共耕等场景。笔法虽不如专业画师精妙,但构图生动,细节丰富。汉家官吏巡视集市、蛮族少年在郡学诵读、商队穿梭于山路、兵卒戍守关隘……种种场景,竟与他治理荆西所倡导的“蛮汉交融、农商并重、文武兼修”的景象隐隐契合。

更让陈砥注意的是,画中对蛮族人物服饰、器物、居所的描绘,虽如她所言多有“杜撰”,但某些纹样、器型,竟与他实际接触的荆西蛮部(如假山部)的风格有几分神似,显然并非完全凭空想象,而是查阅了不少相关资料后的合理推演。

这女子,不仅通武事地理,竟还有这般观察、推演与绘事之能?陈砥心中讶异之余,也生出一丝微妙的欣赏。这幅画所展现的,不仅仅是才艺,更是一种对他所从事事业的“理解”与“想象”。

他提笔回信。这一次,他的笔触不再像初次那般公事公办,多了几分细致。他一一解答了周蕙关于蛮寨迁徙和水路险滩的疑问——前者是因近年推行屯田,部分散居小寨合并;后者则是因季节水位变化导致险滩位置描述略有差异。对于她看出方略的敏锐,他并未否认,只含蓄写道:“襄赞戎机,抚循地方,不敢不竭虑。所示之图,颇有会心处。”

至于那幅《臆想图》,他则诚恳评价:“图虽臆测,然生气盎然,蛮汉各安其业之景,恰为砥所愿见者。唯蛮部纹饰左衽等细节,与实情略有出入,然无伤大雅。”他甚至在信末,简单勾勒了几笔更正后的典型蛮族纹样和发式,附在信后。

这已近乎一种“交流”而非单纯的“答复”了。封好信,陈砥唤来亲卫,叮嘱此次回信需格外稳妥送达。

几乎在陈砥回信的同时,奉命秘密前往武陵的韩青小组,已经历了数日艰难跋涉,深入辰水上游的崇山峻岭之中。

武陵郡本就山高林密,蛮汉杂处,朝廷控制力薄弱。辰水源头一带,更是人迹罕至。韩青一行三人,扮作收购山货药材的行商,沿着猎户和采药人踩出的隐约小径,向情报中提到的“犀牛潭”区域摸索前进。

沿途所见,尽是参天古木、蔽日藤蔓、深涧激流。毒虫猛兽不时出没,瘴气在山谷间弥漫。当地土着多是被称为“武陵蛮”的盘瓠后裔,语言与荆西蛮部又有不同,交流颇为困难。韩青靠着携带的盐巴、针线等小物件,加上手势比划,才勉强能从偶尔遇到的猎户口中,打听出只言片语。

“犀牛潭?那是山神老爷的地盘,去不得去不得!”一个满脸刺青的老猎户听说他们想去那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神中充满敬畏与恐惧,“那潭水黑得不见底,旁边山洞呼呼响,像有巨兽喘气!以前有不信邪的后生想去探宝,进去就没再出来!”

另一个比较年轻的采药人则透露:“听我阿爷说,很久以前,天上有星星掉在那边山里,把山砸了个大窟窿,变成了潭。有时候月圆夜,能听到潭里有怪声,还有绿莹莹的光。我们寨子的‘巴代’(巫师)说,那里是连通地下世界的口子,有龙王爷睡着。”

这些荒诞不经的传说,在韩青听来,却可能与“地龙”、“星图指引”等线索隐隐对应。他不动声色,继续以高价收购稀有药材为诱饵,慢慢套取更多信息。

经过多方打听和对照简陋的地形图(武陵郡府提供的官方图籍极其粗略),韩青大致确定了“犀牛潭”的方位——位于辰水两条主要支流分岔处的深山坳里,三面环抱着陡峭的崖壁,只有一条被瀑布半掩的狭窄裂隙可以进入,地形极为隐蔽险要。

“头儿,看这地势,若真有什么古迹或秘密,藏在那里再合适不过。”一名手下低声对韩青道。

韩青点头,望着远处云雾缭绕、山影狰狞的群山,沉声道:“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设法接近那个入口看看。记住,只远观,记录地形地貌,绝不可贸然深入。若有任何异状或当地蛮人阻拦,立即撤回。”

是夜,三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露宿。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山间的寒意与湿气。韩青靠坐在岩石上,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林深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夜枭的啼声凄厉,更添几分阴森。

他想起临行前陈砥的叮嘱:“武陵之事,关乎古道之谜,或许亦关乎司马懿所图。然彼处非我辖地,蛮情复杂,一切以保全自身、获取情报为要,不可逞强。” 主公言语中的关切与对任务的重视,他铭记于心。

洛阳,邺城郊外一处极其隐秘的山谷作坊内。

这里并非幽州的“鹰巢”,而是司马懿设在更靠近中原核心区的另一处试验场所,专门负责“勐火油”的提炼与武器化应用研究。负责此地的是一个名叫墨黎的方士,他并非纯粹的道士,而是兼通炼丹、工匠之术的奇人,被司马懿以重金和家眷安全为质网罗而来。

此刻,墨黎正站在一个被重重石墙隔离的试验场内,面前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陶罐和铜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硫磺与油脂的古怪气味。几名工匠打扮的助手远远站着,脸上带着紧张与畏惧。

“将军请看。”墨黎对亲自前来视察的司马懿躬身道,他指着其中一个铜瓮,里面盛着黏稠的、漆黑如墨的液体,“此乃以西域石脂为主料,辅以硫磺、硝石(少量)、松脂等物,经过九蒸九滤,又用特殊法门‘熬炼’所得。其性暴烈,遇火即燃,黏着难去,水浇不灭,反会助其流散燃烧。”

司马懿面无表情,只微微颔首:“试。”

墨黎深吸一口气,示意助手准备。试验场中央立着几个披着皮甲或挂着湿毡的木靶。一名助手用长柄木勺舀起一勺黑油,泼洒在其中一个皮甲木靶上。另一名助手则站在数丈外,用强弓射出绑着浸油麻布的火箭。

箭失精准地命中泼了黑油的皮甲。

“轰——!”

一声闷响,并非剧烈的爆炸,而是瞬间爆开一大团橘红色夹杂着黑烟的烈焰!火焰紧紧黏附在皮甲上,疯狂燃烧,发出噼啪声响和刺鼻焦臭。皮甲迅速蜷缩、碳化。泼洒在地面的黑油也被引燃,形成一片流淌的火海。

司马懿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亲眼见过普通的火攻,但眼前这“勐火油”的燃烧速度、持久性和黏着性,远非寻常薪柴油脂可比。

“浇水。”他冷声道。

早有准备的助手提来水桶,泼向燃烧的皮甲和地面火苗。结果正如墨黎所言,水不但未能灭火,反而让黏稠的黑油随着水流扩散开来,燃烧面积更广,火势竟有加剧之势!

“以沙土掩之!”墨黎连忙喊道。

几名助手慌忙用铁锹铲起旁边预备的沙土,覆盖上去,忙乱了好一阵,才将火焰彻底压灭。现场留下焦黑的痕迹和刺鼻的烟气。

“好。”司马懿终于吐出一个字,听不出喜怒,“产量如何?可能稳定制备?贮存运输可有风险?”

墨黎擦了擦额头的汗,谨慎答道:“回将军,目前炼制之法尚不稳定,十炉之中,只得二三炉堪用。且原料石脂获取不易,西域商路时有断绝。此物性烈,贮存需用特制陶瓮,密封阴凉,运输需格外小心,剧烈碰撞或遇明火,极易自燃或爆炸。”

“加快改进工艺,提高成品率。原料之事,我自会设法。”司马懿澹澹道,“给你三个月,我要看到能用于实战的、稳定可靠的‘火油罐’或‘喷火器具’雏形。所需人力物力,尽可开口。”

“诺!属下必竭尽全力!”墨黎深深躬身,心中既感压力,又有一丝参与如此“伟业”的激动。

司马懿转身离开试验场,贾逵紧随其后。

“梁道,永昌那边所需‘大地沸腾之血’,看来可以部分满足了。”司马懿的声音在山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至于‘星辰坠落之铁’……宫中所藏前朝陨铁,尽快取出,挑选合用者。至于那‘钥匙’……”他顿了顿,“张貉在永昌,可有关于‘黑巫’血脉或信物的新消息?”

贾逵回道:“暂无确切消息。但张貉回报,他重金买通了一个偶尔为‘黑巫’部族提供粮食和盐的熟蛮小头人,据那小头人酒后含糊透露,‘黑巫’内部等级森严,最高阶的‘大巫’似乎持有一件代代相传的‘圣物’,形似骨杖,顶端镶嵌着会发光的石头,只有持有‘圣物’的大巫,才能在最古老的祭坛前与‘祖灵’沟通。但这也只是传闻,那小头人自称也从未亲眼见过。”

“骨杖……发光的石头……”司马懿咀嚼着这两个词,“继续打探,不惜代价。下一次月缺之期前,我们必须准备好更多筹码。”

“诺。”

夷陵,秘密研究院落。

马谡带来了关于南中腰牌符号研究的最新进展,脸色有些古怪。

“主公,交州顾雍处回信了。”马谡将一封密信和几张附上的拓片放在陈砥面前,“顾雍说,他在岭南多年,确实未曾见过完全相同的符号。但其麾下一位年老的越人巫师看到图样后,指出这符号中心‘一点如焰’的部分,与古骆越人祭祀‘火神’或‘洞神’时使用的某种‘灵纹’有五六分相似。而外围的‘眼形’轮廓,则与更古老、几乎已失传的‘雒越’部族传说中的‘山鬼之眼’图腾有隐约关联。”

“雒越?骆越?”陈砥对这些南疆古族名称并不十分熟悉。

马谡解释道:“据典籍,百越支系繁多。骆越是其中较大一支,活跃于交趾、九真等地。雒越则更为古老神秘,传说其先民擅长穴居、操蛇,崇拜山川精灵,其文化后来可能融入了其他越人部族或西南夷之中。顾雍信中还说,那越人巫师提及,在哀牢山深处某些与世隔绝的小部族中,或许还残留着极少数承袭了雒越古老信仰的遗民,他们崇拜‘地火’与‘山灵’,其符号可能与此有关。”

哀牢山!又是哀牢山!

陈砥心头一震。南中发现的腰牌符号,竟可能指向哀牢山深处的古老信仰遗民?这与司马懿正在接触的“黑巫”,是否有关联?难道劫走蜀汉军械的,并非曹魏细作,而是与“黑巫”同源或相关的另一支神秘势力?亦或者,这根本就是司马懿利用或操纵的、扎根于南中的秘密力量?

线索开始以令人不安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我们这边研究壁画的先生们,看到这个符号有何说法?”陈砥问。

马谡道:“几位先生仔细比对后认为,此符号与壁画上的星点符号体系不同,并非指示地理的星图密码。但其线条的某种‘古意’和‘巫祝感’,与壁画所展现的先民祭祀文化,可能属于同源或相近的大文化圈。尤其是中心那‘焰点’,与壁画中祭祀场景里某些模糊的火焰纹饰,在‘神韵’上略有呼应。但他们也强调,这只是非常粗略的感觉,并无实据。”

感觉……神韵……陈砥知道,在缺乏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这些学者的“感觉”往往也很重要。南中腰牌符号、哀牢山“黑巫”、武陵星图指向、永昌古道核心、甚至司马懿追求的“地龙”力量……所有这些,似乎都隐约指向一个古老、神秘、可能遍布西南的史前文化或信仰体系残留。

这个体系隐藏着惊人的秘密,以至于让司马懿如此疯狂地追寻。

“将这个符号与哀牢山‘黑巫’可能有关的推测,以最隐秘的方式,透露给‘涧’组织。”陈砥做出决定,“看看他们是否有办法核实,或者,是否能从司马懿那边的动向中,发现与此符号相关的蛛丝马迹。代价可以适当提高。”

“属下明白。”马谡应道,“还有一事,韩青从武陵传回了第一次探查简报。”

陈砥精神一振:“讲。”

“他们已确认‘犀牛潭’大致方位,地形极为险要隐蔽,当地蛮人视为禁地,传说颇多,涉及‘星坠成潭’、‘地龙沉睡’等。韩青计划明日尝试接近入口观察。他请求,若确有必要深入探查,是否可调动小股精锐山地营士兵,伪装成猎户或商队护卫,秘密前往支援?毕竟他们只有三人,力量单薄,若真遭遇险情或发现重要线索,恐力不从心。”

陈砥沉思片刻。调动军队进入他郡,即便是伪装,也有相当风险。但武陵的线索至关重要。

“准。”陈砥最终点头,“令苏飞挑选十名最可靠、熟悉山地、且非夷陵本地面孔(以免被武陵人认出)的山地营好手,分批化装,以各种理由前往武陵郡,到预定地点与韩青汇合,听他调遣。告诉他们,此行一切以隐蔽为先,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身份,更不得与当地官府或蛮部发生冲突。首要任务,是辅助韩青完成地形探查与情报搜集。”

“诺!”马谡记下命令,匆匆去安排。

就在陈砥调兵遣将之际,巴东太守罗宪,也悄然离开郡治鱼复,只带着数名亲随,乘舟沿江而下,在约定好的、位于巴东与宜都交界处的一处江心沙洲芦苇荡中,与陈砥派来的密使会面。

密使是马谡的一位得力助手,口齿伶俐,心思缜密。

“罗府君,我主陈都督向府君问好。”密使恭敬行礼,递上陈砥的亲笔信。

罗宪接过信,借着船舱内昏暗的灯光快速浏览。信中陈砥除了问候,主要提及两件事:一是感谢罗宪对联防南中溃兵建议的积极响应,并通报己方也已加强相应戒备;二是隐约提到,根据某些线索,南中出现的可疑势力,其背景可能比想象中复杂,或与西南某些古老的隐秘传承有关,望巴东方也多加留意,尤其是对来自南中方向、形迹可疑且可能携带特殊标识的人员。

罗宪看完信,面色平静,心中却思绪翻腾。他与陈砥虽分属两国,但因地利与共同的潜在威胁(曹魏),一直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合作。陈砥此人,年轻却沉稳,行事有度,给出的情报往往颇有价值。这次专门派人密会,提及“古老隐秘传承”,显然不是空穴来风。

“贵都督好意,宪心领了。”罗宪缓缓开口,“南中之事,我处亦有觉察。李都督(李恢)虽未明言,但加强搜捕之力度,非同寻常。今得贵都督提醒,宪自当更加谨慎。”他顿了顿,看着密使,“然,贵都督所言‘古老隐秘传承’,不知可有更具体的指向?宪也好有的放矢。”

密使按照马谡的吩咐,斟酌着说道:“府君明鉴,具体证据尚不充足。但我方从某些渠道获悉,南中出现的可疑符号,可能与哀牢山深处某些与世隔绝的部族古信仰有关。这些部族,或许与守护某些‘古老遗迹’的势力同源或关联。”

哀牢山!罗宪瞳孔微缩。他是巴东太守,对西南夷情也有了解,自然知道哀牢山意味着什么——那是真正的蛮荒之地,神秘莫测。

“多谢相告。”罗宪郑重道,“此事我会记在心上。也请转告贵都督,巴东与夷陵,唇齿相依,若有确凿风声,盼能及时互通。另外……”他略一沉吟,“近日我处巡江船只,在巫峡某段人迹罕至的崖壁下,发现些许可疑痕迹,似有小型船只近期靠岸停留,但未发现人影。此事已加派人手巡查,若有发现,亦会知会贵方。”

巫峡?陈砥心中一动,那里靠近巫县!难道是司马懿的人,也在探查巫县的石门节点?还是其他势力?

“多谢府君坦诚。我主必感盛情。”密使再次行礼。

这次短暂的密晤,在夜色和江涛声中开始与结束。双方都得到了有价值的信息,也进一步巩固了这种基于实际利益的边境默契。在这乱世之中,这种脆弱的默契,有时比一纸盟约更为实际。

武陵,辰水上游,犀牛潭外围。

韩青与两名手下,费尽周折,终于穿过瀑布后的狭窄裂隙,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被近乎垂直的悬崖环抱的幽深山谷,谷地中央,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墨绿色潭水,水面平静无波,透着森森寒意。潭边怪石嶙峋,植被茂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气。山谷一侧的崖壁上,果然有着数个黑黝黝的洞口,大小不一,不知深浅。

“就是这里了。”韩青压低声音,示意手下隐蔽。三人借助岩石和灌木的掩护,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

潭水确实如传说中那般幽深诡异。崖壁上的洞口,有几个明显有人工修凿的痕迹,虽然年代久远,已被苔藓藤蔓覆盖大半,但轮廓依稀可辨。最令人注意的是,在正对瀑布入口的最大山洞旁,立着几根风化严重的石柱,柱身隐约可见早已模糊的刻痕。

“头儿,你看那边!”一名手下忽然指着潭对面崖壁下方,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韩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潭水边缘,靠近崖壁的阴影里,似乎散落着一些非自然形成的物体。仔细辨认,像是……破损的陶罐碎片?还有几块颜色与周围岩石迥异、疑似经过打磨的石块?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可能不止一次,年代也不同。”韩青心中判断。那些陶片看起来颇为古老,而石块的风化程度似乎较轻。

他正想再靠近些观察,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从最近的那个大黑洞中传了出来!

不是风声,也不是水声,更像是……某种粗糙的物体摩擦岩石的声音,缓慢而持续。

三人的呼吸瞬间屏住。韩青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伏低身体,将身形完全藏入岩石后,手按住了腰间的短刃和暗藏的弩箭。

声音持续了大约十几息,又突兀地消失了。山谷中恢复了死寂,只有瀑布隐约的水声从裂隙外传来。

又等了半晌,再无动静。韩青不敢久留,低声道:“撤!记住这里的所有细节,回去绘制详图。”

三人悄无声息地原路退回,穿过瀑布裂隙,直到重新感受到林间吹来的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方才那洞中传来的诡异声响,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们心里。

那洞里……到底有什么?

韩青回头望了一眼被瀑布掩盖的入口,心中凛然。这犀牛潭,绝对不简单。主公派来的援手,必须尽快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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